“陛下啊!”
镇国公语调颤动,仿佛承受了无法承受的悲伤,哽咽道:
“微臣是个人啊!一个知冷暖、晓悲欢、有血有肉的人啊!您要是对臣不满,冲着臣一人来就是,何必非要这般羞辱我整个池家!”
镇国公也不怕别人笑话,大掌抹泪的动作,一点不作掺假,还故意加大幅度。
不就是卖惨,跟谁不会似的!
这一番悲痛陈词,听得百姓们心头酸涩,做臣子难,做个好臣子更难。
看看镇国公都被逼成什么样了!
池望舒垂低了头,装作极其颓唐的模样,不然他的唇角要压不住了。
他爹手上可是抹了辣椒油的,三弟唯恐老爹要面子,哭不出来,还给换了最辣眼的朝天椒。
这会儿,老爹怕是已经泪流不止了。
事实,正如他所料,镇国公一边在心里骂小兔崽子,一边扯着袖子擦都擦不干净眼泪。
与他面对面的百官们,在这一刻瞳孔地震。
镇国公铁骨铮铮的硬汉,这心里究竟得多苦,才能哭得像个孩子,停都停不下来!
众人议论纷纷。
“镇国公实惨啊!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换不来一点信任。”
“最可恶的是,陛下竟然把杀害自己女儿的仇人血亲,嫁给池家现在唯一的顶梁柱,这是非要坏了池家的根不可啊!”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呀!”
“这大公主啧啧……哪里配得上啊?”
……
文德帝卖的那一波惨还没炒热乎呢,就被江鹤之拆了台,如今又被镇国公这一哭,哭得更是雪上加霜。
“朕、朕……”
他冤啊!文德帝恨不得大声怒吼!
可他堂堂皇帝要脸,还真不如镇国公这个不要脸的豁得出去。
只能硬生生吃下这个哑巴亏,憋着气道:
“把大公主叫醒,黑白对错,让她自己解释。”
入了秋,天气本就有些寒凉,一盆水泼下去,大公主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池九瑜笑得像个偷腥的猫似的,一指点在大公主眉心。
无数放大的议论声,汇入她的耳膜。
她眼睛还没睁开呢,先被那一声声一句句——
“大公主配不上池二公子!”
“大公主啧啧,真是膈应……”
“大公主与萧家人一样歹毒,给二公主下药……”云云。
气得心肝肺肺肾五脏俱疼,本就浑身燥热难耐的身体,如同要吹爆的气球……
瞬间炸了!
“贱民!一群贱民!你们知道什么,就敢说本公主歹毒?要不是父皇想要一个池家子孙握在手里,又不想被人知道,本宫才懒得跟一个不受重视的蠢货虚与委蛇,生子药而已,直接逼她吞了,又能怎样?”
她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全都被炸懵了,过了足足十几秒才倒抽一口冷气。
齐刷刷瞪大眼,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文德帝,心里翻搅着惊涛骇浪。
他们很想问问——疑心镇国公的忠心,想要联姻便罢了,竟还要算计二公主怀上池家子嗣是什么用意?
而且什么叫“想要一个池家子孙握在手里,又不想被人知道”?
陛下究竟想要做什么?!
被盯着的文德帝,一言不发,目视二皇子。
二皇子也没想到他这个妹妹看着聪明,竟是个蠢笨如猪的。
连下药这般的小事都办不好,还在这里被人算计地大放厥词。
他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
“父皇,两位皇妹向来关系融洽,大皇妹如今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定是受了奸人挑拨,做不得真的。”
这话说得好听,也就糊弄糊弄百姓,在场官员又岂是傻子,信不信的,大家心里有数。
至于文德帝想要做什么,镇国公自然是清楚的。
但他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提起池家人血脉之事,被人日日惦记着算计,可不是好事!
毕竟老话说的好,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于是,他不动声色岔开话题:
“没想到,大公主事到如今,还不思悔改,此等性情,果然跟萧家人一脉相承!”
“陛下,我镇国公的儿子就算终生不娶,也绝不会娶大公主这般的女子,她配不上我儿。”
大公主楚云燕药效未过,意识浑浑噩噩,耳边的声音却清晰无比,一听还有人敢诋毁自己,脾气一下子上来,怒骂道:
“你以为本宫看得上你们,什么镇国公,镇西公的,无知的狗东西,你以为你们能有什么好……呜呜呜……放、放开!”
二皇子额头青筋暴起,眼底深处都快冒火了。
“还不快把大公主带下去医治,大公主有个好歹,本殿拿你是问!”
“是是是!”
嬷嬷在二皇子的示意下,死死捂住大公主的嘴,将人拖了下去。
即便如此,就大公主说出的那点滴内幕,在场众人也皆是震惊不已。
一时之间,金光灿烂,照在人的身上,勾勒出层层光晕,却照不透人心黑暗。
寂静的城门口仿佛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唯有大公主那含糊不清的挣扎声和嬷嬷压抑的闷哼声在空气中回荡。
半晌,一直没有说话的文德帝,终于打破了沉寂。
“大公主无状,是朕没有将她教好,池爱卿莫要往心里去。”
此言一出,百官们顿时面色各异。
陛下这是……不准备解释了?
围观的百姓们也被文德帝这一出,惊得目瞪口呆。
完全无法想象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陛下,竟然是这么个无耻之辈!
这是破罐子破摔了吧?!
镇国公倒是并不惊讶,文德帝的无耻程度,远比现在表现的更加“深厚”。
可他也并不想就这么轻拿轻放,如了对方的意。
于是,他狠狠抹了把眼泪,从袖中掏出虎符,一分为二,将其一,双手捧至头顶。
“陛下,为表忠心,臣愿归还一半虎符,至于剩余的半块虎符,待臣退敌之后,定将其送还陛下。”
“而臣只有一个心愿,望陛下成全。”
不待文德帝接口,镇国公继续道:
“臣如今四十有二,大半时间驻守北疆,大大小小的战争经历无数,可如今臣归京不过两载光阴,嫡长子池慕修,中毒身亡;幼女池九瑜不足四月,命丧萧老将军之手……”
“陛下,臣只有这四个儿女,再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请陛下恩准臣,携家眷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永驻北疆,再不踏足京城一步。”
百姓们突然明白了!
之前那名官员说得什么——池将军不顾皇命,要携家眷离京,什么陛下退让至此云云。
都是屁话。
镇国公这哪里是要离京,明明就是太过悲痛,对京城再无留恋。
人人趋之若鹜的京都,却被池将军避之不及,难道该反省的不是陛下与诸位百官吗?
陛下与那说屁话的官员倒好,反而讨伐起池将军来了,真是令人唏嘘!
这般的朝堂,要是他们,他们也待不下去!
江鹤之见时机成熟,立刻跪地高呼:
“望陛下念池将军一片拳拳慈父之心,不忍踏足伤心之地,准其永驻北疆,护佑北疆百姓安居乐业,为其子女积攒功德。”
有人带头,不少官员也跟着跪地请求,百姓们更是呼啦啦跪了一片,俯首高呼:
“望陛下恩准池将军永驻北疆,护佑北疆百姓安居乐业,为其子女积攒功德。”
最终百官皆跪,百姓其呼,比文德帝让人带头蛊惑百姓时,更加整齐划一,连喊三遍。
一副陛下不同意,他们便长跪不起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