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牵肠挂肚。
情是个折磨人的东西。宗老三还是没憋住,奔了村南的破庙。
秀珍背着个背篓子装模作样的在麦秸垛前扯麦秸。
等人是个熬神的活,等野男人伤神又伤肾。
宗老三噗蹋噗蹋的脚步声,一声一声踩进了秀珍的心坎里。
“老三,来,快进窝里来,今天天冷。”
宗老三腿都打晃了。背着粪篓子往地里去。
身心饱了,胃还瘪着。孩子不能饿着,这不能稀了意。宗老三把粪篓子放在地里,跑到淹子荡收放的迷鱼篓子。
今天渔情不好。六个迷鱼篓子只逮了三斤多鱼,沙虎鱼居多。
宗老三在街上卖鱼,正好碰见刘银涛来卡口巡视。
“你卖的啥鱼?稀奇古怪的我怎么没见过。”
“报告长官,这玩意看着不好看,但它壮阳厉害。”
“真的假的?”
“小民怎敢骗长官。您拿去用。”
刘银涛看上的东西没有给钱的,你不给,他也得抢。宗老三不想挨那孙子的马鞭子。
“妈的,说的怪玄乎。给我包上。”
宗老三把蒲包都给了刘银涛。转身要走时,后面一声吼。
“站住!”
刘银涛啪的一声扔过来两个袁大头。
“管用的话,下次还来买你的鱼。”
刘银涛破天荒第一次买东西付了钱。
他大概是不敢拿自己的玩意开玩笑。
晚上回家炖了鱼,半斤烧酒一下肚,刘银涛就来了感觉,下腹一阵热潮。
伸把把女人拽过来,压在身底。
女人这一次没嫌弃刘银涛吃菜没热菜功夫多了。
“呀,你补啥了,跟回到十八的样。”
“泇水卡口那孙子卖我的鱼还真管用。”
“呀,你咋没完没了了,我一会还得回娘家。”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不完事你哪也去不了。”
刘银涛最终趴在床上时,已经是午时一刻了。
省教育厅长周佛海是下午到的郯邳县。
按照行程视察淮海地区,参加运河乡村师范学校落成典礼,为校题词“爱国必须读书,读书就是爱国。”去石屋寺祭拜为大明朝殉国的麻鞭僧,又题“入世精神”。
人活世上,没必要搞懂什么出世入世这么深奥的哲学。正所谓过去不恋,未来不迎,活在当下就是最好的安排。
厅长大人自然活的通透。
在铁佛寺他还恬不知耻地激昂地教育大家学习“磨而不磷,涅而不缁”,号召大家要学习磨了以后不变薄,染了以后不变黑的的莲花精神,教好书育好人。
话讲的漂亮,贿一点也没少收。
这次视察,周厅长是一路走一路收,装小黄鱼的箱子秘书都快拎不动了。
孙明瑾不负嘱托,把厅长引荐到龙麓书院游览。
周佛海登山观河,感叹苏北边陲居然有这等气象的乡塾,尤其是孙大帅先生那幅墨宝让其流连忘返,决定夜宿鹿呦山。
翟文采自然不会放过结识周厅长的绝佳机会,儿子的前程还得指望着人家开恩呐。晚宴用足了功夫,知道周是湘人,专门请了鲁南第一饭庄的湖南籍厨子来做了一桌湖南菜。
华灯初上,夜幕下的原冷风又起。书院里一派暖熏,主宾把酒言欢。
也许是这一桌子湘菜暖热了心,也许是那陈年的白沙液喝上了头,亦或是这满屋的书香勾起了儿时乡塾回忆,更亦或是这单纯的乡宴没有了党派倾轧尔虞我诈,周佛海这个大人物难得的喝醉了。
他完全放下了架子回归到了真我状态,夹起一块辣口的鹿腊肉,舒心的细细品尝,又端起酒和众人频频碰杯,话也逐渐多起来。
“先行后知,说的多好啊,孙先生就是伟大!”
伴着炭炉炸闪的火星,周又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
“我曾参与某党的早期创立,也短时代理过总揽一职,后来人讽我弃高投低,入国民党当宣传秘书,更有低俗者说我是为情为钱所困而叛,实则是胡言乱语,吾不过是早点践行了孙先生提倡的国共合作而已。
24年国大选举,谭平山、林祖涵一众人等不也是当选为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或候补执行委员了?为何单我一个周佛海成了众矢之的?!
我周佛海实在是相信孙先生的三民主义能救国救民,试问在座的各位谁能真正做一个无产者?!”
众人不知所云,周却说的落泪,言辞间似有萌退之意。
翟文采赶紧茬过话题。
“听说周主任文采斐然,就眼前这美景佳时,不如赋诗作乐好了。”
周趁着酒意,即兴作了一首诗,《锦花香?岁月》
钟声袅袅,烟云过眼。
星河灿灿,年催枫艳丽。
楚汉风霜,劲染泇边。
几多英雄登堂庙算,肖肖蚍蜉何足念?
但得知己把美酒,伏案同销万古愁!
众人拍手叫好,孙明瑾也喝的热血沸腾,这个热血汉子又端起酒碗豪爽一饮而尽,和了一首刚气十足的《将进酒?君长》:
山巍水长,春繁秋藏。
生生勃气,威我风扬。
青青子衿,何缺柱梁!
山河万里,芸芸往往。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作为主宾的翟文采也喝的高兴,教育厅长亲临龙麓书院让其门庭光大,他即兴賀了一首应景的诗《将进酒?情谊》:
原上草,泥春燕,
红杏催春来,最好三月天。
鹊北来,人在田,
洲头鱼欢暖,故乡夕阳炊烟。
春繁夏长,秋数万山红遍。
莫愁徒增岁,思君若如初见。
众星捧月,一众人等热情劝酒,周确实喝多了。孙明瑾搀着厅长大人去客房休息,推扶之间,孙明瑾将装着小黄鱼的锦盒塞进了厅长的公文包。厅长似未看见,更衣上床,沉沉睡去。
不久,一纸调令下来,翟柏涛调任邳城教育局副局长兼运河乡村师范学校校长。
有人辞官归故乡,有人星夜赶考场。
翟柏涛这次是官场开科,居然当了县教育局的副局长。
翟文采心里是既高兴又心酸。高兴的是儿子总算有个事业干干了。心酸的是这个民国是腐烂透顶了,卖官卖爵和晚清没什么区别了,倒台是迟早的事。
儿子当了官,翟文采还要锦上添花。
第一个迎头彩就是将龙麓书院无偿交给县政府转为公学,办理交接自然是翟柏涛主持。
县长彭国彦听闻翟文采的善举很高兴,他要亲自接见这位慈善家。省里交给县里办五所新式小学任务,到现在还一所都没完成。县里财政捉襟见肘,上哪里找钱去?翟文采居然捐出一个现成的完全小学,此举简直是给县政府雪中送炭了。
在县礼堂上,县长亲自给翟文采披上一朵大红花。
“久闻先生兴义学已久,先生大义让我们仰慕啊。”
县长一夸,夸出一个意外惊喜。
翟文采一激动当场跟县长表态要再捐一万银元善款用于教育。
彭国彦简直乐开花,自他上任以来从未这么开心过。
翟文采把儿子拉过来,对县长说“犬子供职于教育局,定当为县长鞍前马后做事,竭尽全力为我县教育事业贡献一份薄力。”
彭国彦懂的做顺水人情,“年轻人朝气蓬勃,县府正亟需此等人才。”
当即任命翟柏涛县政办副主任,专职新式小学建设。彭国彦深知一万银元建四所小学是足够了,这个肥差事交给谁办他都不放心,翟柏涛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彭国彦另有一个想法不便明了。他正在打造自己的一套班底,他虽贵为一县之长,但毕竟初来乍到力单势薄,处处掣肘。
前几日剿匪安民会被搅和的一地鸡毛。不改变局势他这个县长啥也干不了,位也坐不稳,因为他是被贬来的。
彭国彦乃国立中央大学政治系高材生,后赴英攻读宪政。
适逢江苏省府举行县长考试,彭国彦以书生志在用世之志考取第一名,人称彭状元,理应委派优等县就职。
但他时运不济,时值廖斌身居省府委员兼民政厅长,掌民政、地方官员遴选,此人开卖官之风,优等县长位售6000银元。
彭国彦书生意气,岂能俯首,拒不交钱,也无钱可交。
廖斌先将其派充吴县县长,在吴县干了九个月廖斌就以其泄露拘捕进步青年和左倾分子为由撤职。
后经多方名士奔波呼吁,请愿书递到南京:
“彭县长政绩操守学识均优,绝无官僚习气,实行平民化,而对于民间利弊无不明了,乃至群相嫉妒。”
高层震怒,廖斌被招至省府训斥。彭国彦又被一纸调令来到了这郯邳县。
走马上任,欲施新政,有一番作为。天下乌鸦一般黑,到了邳城县彭国彦也站不稳脚跟。
剿匪安民会议一开始县长就碰了钉子。
县国民党务常委兼保安旅旅长刘银涛根本不给他这个县长面子。
旅长大人眯着眼吹着杯里的酽茶,小口的嘬,嘬茶的声音打断了彭县长激昂的演讲。桌子底下那一双锃光瓦亮的马靴大幅度的抖动着,不耐烦地冲县长一举茶杯。
“彭县长,您讲累了,喝口茶歇歇吧。”
刘银涛调查过县长的底细,没背景,又不圆滑,很难做官,很快就会被挤滚蛋。
“彭县长精忠爱国,剿匪安民勇气可嘉,可今年的保安团款项早就用尽了。
如今匪患严重,不剿是我等失职,剿吧,囊中羞涩!这人马嚼谷枪支弹药的耗费可不是个小数!
彭大县长是上面下来的,申请点资金想必不难。再不然只能走老路子……”
话到处戛然而止,他没说下去。
刘银涛说的老路子是浮征税赋,也就是在国府定的税赋外另行浮动增加税赋筹资专用。
彭国彦断然否决。
没钱就没法出兵剿匪,议不下去会议不欢而散。
“文人开会又臭又长,小凤仙还在府上等着给我唱一出《长坂坡》呢。”
刘银涛招呼保安旅一帮弟兄们去家里品茶听小凤仙。
最近他厌倦了白梅,又找了个会唱歌的新欢。人长的漂亮,歌唱的又好,关键是练过舞蹈身段软。
刘银涛一起身,各区保安团团长们呼呼啦啦都跟着一起去了,撇下彭县长和焦梦白、王化云一帮党务派干瞪眼。
一出会议室小圆门,戴郝杰抢先一步逮住为刘银涛开车门的机会,“姐夫,您小心。”
“哦,哈哈哈,怎敢劳驾内弟。”
“把县长晾在那里,没事吧?”
戴郝杰朝县府会议室一斜眼,担心晾着新县长是不是有点过了。
“嗳,书生气娃,成不了气候的。”
刘银涛今天之所以这么猖狂,是因为气不过。这县长的宝座本该他来坐,为此他上上下下打点,花了不少黄货银元。没想到上面派来个新县长。
摆县长这么一道是要给自己找脸立威。二是老上司兼老同学廖斌的密信他势要借机搞掉彭国彦。
彭国彦气的小脸红一阵白一阵。
“匪气十足,匪气十足!如此纪律谈何效忠党国,剿灭匪患?”
党务委员焦梦白忙起身劝县长消消气,话里有话的讲。
“县长息怒,你才刚来,刘司令我们早就习惯了,他一向如此,是咱郯邳的土皇帝。”
彭国彦手一挥,似乎想把刘银涛带来的不快一挥而去。
“老焦,他说的老路子是什么意思?”
“浮征!浮征啊刘县长!这绝对是阴谋。”
彭国彦断然拒绝,他不可能再给老百姓加税了,苟政猛于虎,再加税就激起民变了。
翟柏涛把笔记本啪的一声摔在会议桌上。
“妈的,这个刘银涛欺人太甚,我和他不共戴天。”
焦梦白哈哈一笑,看起来来了一个个天不怕地不怕能和刘银涛呛声的主,好!
“翟主任,你凭啥和他刘银涛一较高下?!”
“他妈了巴子的,不是有两支破枪嘛?咱也可以有!”
彭国彦眼神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
“这一支县里都养不起,你还要再拉一支队伍不是痴人说梦嘛!”
“哎,县长,你有所不知,他刘银涛的队伍全靠在卡口收税支撑着。我拉支队伍,你给我一个卡口就行,装备设备我家里有的是。”
翟家的实力彭国彦和焦梦白是见识过的。人家只要一个名分,就能拉出一支和刘银涛对抗的队伍。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这事可以答应。
“那以什么名分呢?”
焦梦白早替县长想好了。
“最近财政部要成立一个盐务缉私队,咱可以以这个名义起一个队伍。”
“那好吧,柏涛,我任命你为郯邳县盐务缉私大队队长。编制多少呢?”
翟柏涛只想开个好头,不想一口吃个胖子。
“二十人吧,我翟柏涛用兵再在精不在多!”
“依你了。”
第二天翟柏涛就拉起了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这是从鲁南根据地支队卞广顺那要来的精兵强将,配上从家里拉来的长枪和马克沁,别提多威武拉风了。
盐务缉私大队在县政府列队时,连县长的腰都挺直了。因为翟柏涛说有10名队员天天常驻县政府维持县长的安全。
刘银涛的《长坂坡》听不下去了。妈的,天上掉下来一个不要命的翟柏涛和他争风吃醋。我得去会会他去。
刘银涛的斯蒂旁克牌汽车还没进县政府大门,就被拦停了。
“妈的活腻歪了,敢拦我的车。”
刘银涛气急败坏的冲下车想抽人,对方阴冷的目光让刘银涛心里发慌。
心里暗道“妈的,这个翟柏涛哪里淘换来的不要命的主,这眼神没杀过百十号人是不会这么冷的。”
“怎么滴了兄弟,我县保安旅旅长进县政府你也拦?”
“什么他妈的旅长团长的,在我这里,只认县长的手谕和翟长官的命令,没有滚蛋!!!”
操他妈的!
刘银涛吃了个闭门羹。气急败坏的调头走了。
站在二楼的彭国彦别提多爽了。
“妈的,有枪就是腰杆子硬!柏涛啊,泇水卡口就交给你们盐务缉私大队了。”
“是!”
翟柏涛心里松了一口气,鲁南根据地总算多了一个畅通无阻的安全通道。
刘银涛气急败坏的回到运河胡同七号院。这是他给小凤仙置办的宅子,金屋藏娇。
小凤仙原是淮琴戏的头牌,天天跟着戏班子接戏,走到邳城县,遇到了匪帮,班主被打死了,戏班子散了。刘银涛趁机把她纳了妾。这一年,小凤仙才刚二十出头。人如其名,鲜成一朵花。
把女孩睡成女人,是刘银涛的一大嗜好。虽阅人无数,但小凤仙与众不同,让他上瘾,他天天跟吸大烟样跟小凤仙腻在一起。当然银子没少花。小凤仙花销大,城里的旗袍店、金楼她是座上宾。
回到家的刘银涛啥也没说,恶狠狠的对女人说。
“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