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姨扬了扬手上的包子:“要是不嫌弃,就吃这个吧。”
“不用啦。”齐易年摆手拒绝。
“诶呀,没关系,反正我带得多。”汤姨又从布袋子里又掏出一袋包子:“嗯,吃吧?”
齐易年只得接了过来。
他轻咬了一口,纯肉馅的。
“挺好吃的。”齐易年笑了笑。
汤姨欲言又止。
“我再去打盆水。”
汤姨端着水盆走出了病房外。
病房之中,就剩下了两人。
齐易年放下包子,看着妹妹。
“小晴,明天我可能不会全天待在这里了,你要是醒了打我手机,你知道我手机号的吧?”
他轻轻地将杨晴脸上的一缕碍眼的头发拨到一旁,仿佛下一秒她就会睁眼似的。
“好好养病,别想别的,钱我已经弄到了。”
吱呀——
病房的门被打开了。
“我下去透透气。”齐易年笑着朝汤姨说了一句。
在医院这种地方,绿植一般很多,大概是为了缓解患者紧张的情绪吧?但要齐易年来说,这更像是给默默流泪的家属设置一个避人的地方,稍微遮掩一下他们的窘态。
病患承受着生理上的痛苦,陪同照料的家属看着他们也觉得揪心。
齐易年擦了擦眼角,离开了树丛。
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您好?”
电话的另一头没有回答。
“喂?”
虽然没有回答,但也没挂断。
恶作剧吗?
齐易年想着,刚要将手指放在挂断键上,电话那头却突然响起了声音。
“我是谢道玉。”
齐易年一愣,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
“谢老师好。”
“嗯。”
凭着声音就能听出,这谢道玉是一个很清冷的人。
“没想到谢老师会给我打电话。”
“明天在哪里见面?”
齐易年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他说:“您先加我微信,然后您定地方。”
“好。”
又是沉默,但谢道玉却没有挂断电话。
她似乎在等着齐易年说什么。
“明天见面再聊?”齐易年望着住院部大楼门口,又有人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在门口大哭。
他将头扭到一旁,认真地观察着树叶上的脉络。
“好。”
谢道玉挂断了电话。
门口传来的哭声哀转久绝。
齐易年长舒着一口气。
他打开手机,将“谢道玉”这三个字打进了搜索框之中。
「青年女作家谢道玉新书《绝花》斩获南山奖」
气质这么冷的一个人啊。
这女子很美,就如同冬天早上打开门后伴着森严寒气落进眼睛里的那片雪一样美。
齐易年确信,她的手一定是冰的。
倘若这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倒没有什么,你冷就冷嘛,给自己血管冻住也没关系。但这毕竟是一个要朝夕相处的——齐易年实在是想不出怎么去称呼他和谢道玉的关系,气质这么冷的一个人,到底得穿几层毛衣才能靠近她一步呢?
齐易年把尊严和自由都藏在了心底,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研究怎么和谢道玉这个冷人和平共处。
他确信段宵云是在报复他了,但那又如何?人家给自己妹妹交了救命钱,别说让他去和女人低三下四了,哪怕是让他裸泳沧河他就得去。
他看了看太阳,总算是缓过劲来。
就这样的一个人,找我干嘛?
齐易年想着,死活都想不通。
……
第二天一早,从医院大门走出来的齐易年破天荒地打了一辆车。
出租车七拐八拐,绕进老头老太太聚集的早市,越过上班人的手提包,又过了两个桥洞,总算是到了地方。
一片并不起眼的居民楼中,有一间装修也不起眼的茶庄,茶庄能买茶也能喝茶,但买茶的人很多,喝茶的人很少。
那茶庄上面有着一个古色古香的牌匾,写着“请来茶庄”。
穿着一身干净衣服的齐易年知道,自己的——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谢道玉,就坐在里面。
日头在今天倒弱了几分,它被云遮住、又露出,阳光就如洗刷沙滩的海浪一般,涨出来、又忽地退回去。
这茶庄真的不算起眼,生意也不红火,可谓门可罗雀。
齐易年觉得大作家要么应该去什么高档的咖啡厅,用着金贵的钢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要么就该在这种闹市之中的偏静之处喝喝茶,写写字。
谢道玉就坐在里面。
齐易年左思右想,到底该怎么去跟人家打招呼呢?
——嗨,我是你这三个月要养的小白脸。
他想着想着自己就乐了。
——其实我也是被逼无奈,行了,见你一面也算是够尽心的了,我就先回去了。
齐易年撇了撇嘴,想着要真这么说,恐怕段宵云不会饶了自己的。
他想着,又想了很长时间,脚却不由自主地迈到了茶庄门口。
一个店员发现了他。
“您好,买茶还是喝茶?”
她打量了齐易年一眼,就只是一眼,她接着说道:“要不要尝试一下新茶?”
“您好,我找人。”齐易年扯着嘴角:“谢老师在这里吗?”
“哦,老板呐。”店员指了指身后一处房间:“就在那呢。”
这家茶庄,是谢道玉开的。
齐易年突然发觉自己有些畏缩了,他想转身就走。
他畏缩个什么呢?
齐易年点头,迈着生硬的步子走到那个房间前。
他借着一旁玻璃橱柜的倒影,整理了一下头发,而后轻轻敲门。
“进。”
齐易年又想转身跑走了。
再怎么说,给别人当小白脸这事也太羞耻了。
不过理智促使他推开了房门。
一双使人惊心动魄的眼眸直接对视上了他。
这屋子里面很冷,就跟昨天看的那个照片带给他的感觉一样,确实是有一股寒气。
但这眸子里却是那么温暖、柔和。
苍白的雪地之上,挂着太阳。
谢道玉比照片上的美多了,虽说照片上也很美。
她穿着一件黑色真丝上衣,外搭深棕色压褶西装,右耳挂着大溪地混彩珍珠配流苏,托显出一缕清冷感。
她这套穿搭不像是作家。
如果不看她那双眼睛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