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眼睛很热,真的比雪地上空的太阳凉不了多少。
“坐。”
谢道玉指了指她面前的位置。
齐易年就坐在那里。
他闻到了香气,不是香水勾兑出来的那种。
“喝茶吗?”
谢道玉的声音很恬淡。
未等齐易年说话,一个玻璃杯便搁在了他面前。
冬笋尖般的手指轻捻着一点茶叶,投进杯中,在其中加好热水,那茶叶便在水中旋动起来。
女人身后的窗户外洒进的阳光穿过杯子,碧绿的茶汤透着一点棕色。
齐易年抬头看了谢道玉一眼,那女人就那么看着他。
“认不出我了吗?”谢道玉暖阳一般的眼睛里透着一丝幽怨。
“我们见过吗?”
齐易年需要喝点热茶来保暖,即使现在是在夏天。
“当真认不出了?!”
“当真认不出了。”齐易年尴尬一笑,放下了滚烫的玻璃杯:“谢老师大概是认错人了。”
“哎。”谢道玉不知为何叹了口气。转身看向窗外。
这文化人为什么都要这么深沉呢?
齐易年在心中也叹了口气。
哎!
谢老师,您要是真在哪见过我,您就说出来嘛。
“是我变化太大,还是你没把我往心中放呢?”谢道玉站起身来,绕过茶台,走到齐易年身边。
“你仔细想一想。”
看着谢道玉幽怨的模样,齐易年只得惊讶一声:“哦!”
“嗯?”
“嗯!”
“哎——”谢道玉又长叹一声,从一旁的书架上拿出一本书,将其中夹着的纸递给他看。
《保证书》
我保证,未来一定会娶富贵姐姐为妻。
齐易年
一二年五月七日
“这是……”齐易年将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一个人叠合了起来。
不对啊,这不对啊!这眼前的女人难道是福利院的谢富贵?
谢富贵,是他在福利院的玩伴,在他的印象之中,“谢富贵”是一个十二岁了还甩着大鼻涕的女孩。
要知道,同年六岁的齐易年,已经会做饭了。
福利院中没什么玩具,他们便在一起玩过家家,他演爸爸,谢富贵演妈妈,杨晴演女儿。
眼前这个如冰似雪的女人,是谢富贵?!
“谢富贵?”
谢道玉哑然失笑:“你终于是想起我了。”
齐易年还是很难将眼前的人叠合成小时候记忆中那个大鼻涕乱甩的“谢富贵”。
“你现在怎么……”
怎么不甩大鼻涕了?
谢道玉依旧笑着:“一三年,我被妈妈领回了家,确实改变了很多。”
“但我仍然觉得福利院的那段时光是最美好的,两小无猜。”
“可惜,当我想要来找你的时候,却被段宵云挡住了。”
“现在她不挡我了,我觉得很不错。”
齐易年有点想笑。
“富贵,我是真没看出来。”
“我的大名一直是谢道玉。”
“谢老师,我可真真地没看出来。”
谢道玉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就那么一直盯着他,齐易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想挠挠头,但前面搁着的是茶台;他又想伸伸腰,但谢道玉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只得端起杯子,茶水连带着几缕茶叶一起囫囵滑进喉咙下,他喝得很慢,但一直没停。
一杯水总有喝尽了的时候,他将空了的玻璃杯放回原位,又看见谢道玉起身给他倒着热水。
“谢谢。”
“不客气。”
就这么一来二回,齐易年喝了足足四杯水。
直到第五杯,谢道玉不再倒水了。
她将热水壶搁到一边。
“聊聊吧。”
“我只是觉得,觉得这太抓马了。”齐易年的嘴巴里随机蹦着词语。
女人还是那么看着他:“如果这是之中的情节,就太老套了,但很可惜,这是现实。”
没错啊,太老套了。
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帅,今天他被未婚妻亲手送到了另一个女人的身边,原来那女人是他的青梅竹马……
谢道玉翘着腿,手扶着脸:“我不来找你,你也想不到来找我。”
“这不联系不上了嘛?”
“那这保证书也是假的?”
“过家家的东西,能当真嘛?”
“夺走我初吻呢?”
“啊?!”
齐易年有些失态。
还有这档子事呢?
不对啊,当初自己多大来着?
六岁!
那我能懂什么?
谢道玉喝了口茶水:“你当时人小志不小。”
“……”
齐易年沉默了。
谢道玉凝视他许久。看着齐易年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笑了出来。
“你现在怎么这么不禁逗呀。”
齐易年心中想着,这话怎么能是随意说出来的。
“妹妹呢?现在怎么样?”谢道玉问道。
齐易年交代了情况。
包括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他都交代了个遍。
“嗯,好。”谢道玉平静地说了一句:“你放心,咱们妹妹总有一天会醒来的。”
而后她又不说话了。
二人再见面也算是久别重逢,谢道玉表现得却无比寻常。
“去看看妹妹吧。”谢道玉说着,她起身,顺手将口罩和墨镜戴上:“在哪个医院?”
“医大四。”
谢道玉想起了什么,拿起了电话:“赵医生?”
“也没有什么,就是我有个妹妹……”
“好,好,她现在在医大四。”
谢道玉挂断了电话,看向一脸雾水的齐易年:“我有个朋友,是家传的中医,治好不少像咱们妹妹这样症状的人。”
“谢谢你。”齐易年强打着精神,说道。
“这有什么好道谢的?”谢道玉笑道:“我还要求你帮我忙呢。”
“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尽力。”
……
洁白的病房之中,杨晴就躺在病床之上。
一个身着白大褂的女人伏在床上将手搭在杨晴的手腕上,过了一会,起了身。
她看向齐易年:“你妹妹的状态还算平稳,气血虽然凝滞住了,但也算有回旋之地。”
“大夫,具体的救治方案大概是什么呢?”
说实话,若是单纯的“调节气血”、“舒经活络”之类的玄之又玄的事情,齐易年是很相信中医的;但在这种大病上,他更相信西医。
倒不是说中医一定就比西医差,只是中医的疗程实在太慢了。
而植物人最佳的恢复期只有半年。
身着大褂的女人无奈道:“我的法子只能起到辅助作用,植物人这种病,不是说拼命治就一定好的。”
“大夫,大概需要多少钱?”
那女人摆了摆手:“你是谢老师的朋友,就不用钱了。”
女人的美目又转向谢道玉:“谢老师一定要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