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更热了。
乘着公交车,越过半个沧海城,一片白色的湖朝公交车走来。
谢道玉和齐易年并肩坐在后排。
看着她戴着口罩的脸上沁出细汗,但却没有变样,齐易年知道了她没有化妆。
长得漂亮的人真的会省很多钱,不用买假睫毛,也可以视情况不用涂唇膏。
齐易年眺望着窗外,看着有人推着自行车,后座上摆着一个泡沫箱。朝这人四周看去,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支雪糕。
公交车门一开,热意便杀到齐易年的脸上。
“今天人有点多。”齐易年看着谢道玉,他本想凭着自己的眼睛向后者借点凉意,最终还是无济于事。
“吃雪糕吗?”女人问。
她没有等少年回答,便朝推着自行车的那人要了两根雪糕。
齐易年撕开包装,放进嘴巴里,原本心情之中的燥热也随着那一丝凉意往天边散去。
这里是静湖,被高低错落的建筑围起来的自然湖,湖上有几片船在被风推着,船上的人大多躺在小船上,凭着风吹。这湖不是什么有名的湖,但却是沧海市唯一的湖。
沧海不临海,它只有一条河与一片湖。
谢道玉打量了一下四周,慢慢摘下口罩,吃了一小口。
“还是在太阳底下吃雪糕舒服呀。”她说。
齐易年颇为认同地点头,要是天不热,雪糕也就失去了绝大部分的意义。
谢道玉的雪糕吃得很快,一会就又将口罩戴上了。
“没办法,我现在很出名,要是不戴口罩,很快就能被认出来。”谢道玉将雪糕棍同着包装纸扔进垃圾桶里:“认出来就会被要签名,置之不理的话还会被发到网上,就更出名了。”
“是怕签名不保值了,所以才签得少吗?”
谢道玉没动,站着等着自己把雪糕吃完,他也就没动。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幽默。”谢道玉认真地说:“我塑造的基本方向没错。”
“六岁的我很幽默吗?我真的记不得了。”
“很幽默,不是一般幽默。”
谢道玉很自然地说着。
大概是人类六岁和十二岁的记忆能力有很大差别,关于自己六岁的事情,齐易年只记得他和谢道玉一矮一高地跪在地上,妹妹在一旁拉长了声音喊着:“一拜天地——”
六岁就玩这种游戏,确实是一件很幽默的事情。
湖水的上方飞着几只鸽子,它们在冒充着海鸥。
湖边的沙滩上,游人们手心中放着玉米粒,等待着假海鸥的临幸。
在不远处,有卖成袋的玉米粒的小摊,谢道玉买了一袋,也往手心之上洒了点玉米粒。
一只鸽子飞到她的脚边,朝她歪了歪头。
谢道玉会意,蹲下了身子。
女人掌中的一小堆玉米粒很快就见了底。
只见那鸽子又是一啄——
“嘶——”
谢道玉将手中的玉米粒全盘扔到地上。
她看向一旁双手插着兜的齐易年:“你不喂会嘛,很可爱的。”
齐易年想起了还在病床上的妹妹,实在是没心思喂鸽子,但他又不好扰了谢道玉的性子。
“啄手嘛。”齐易年龇牙咧嘴着。
“还在担心你妹妹吧?”
“木已成舟,有什么好担心的?”
“伸手。”
谢道玉将袋子中剩下的玉米粒倒在了齐易年的手上。
“就把这玉米粒看做是你的烦恼吧,被鸽子吃走,你的烦恼也飞到天上去了。”谢道玉将晃着空了的塑料小袋:“只有你开心了,你的世界才会慢慢幸运起来,说不定回到医院妹妹就醒过来了呢?”
齐易年将手放得远远的:“让鸽子吃走我的烦恼,是不是太自私了?”
一只鸽子蹦蹦跶跶地跳了过来。
它在齐易年的脚边打着旋。
谢道玉学鸽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拍了下手:“给它东西吃,总得让它干点活嘛。”
齐易年笑着,捏出一粒玉米粒,扔到地上。那鸽子一个大跳,跳到玉米粒旁,啄进了肚子里,又歪着脑袋看着齐易年。
他又扔了一粒。
“你未免也太小气了些,蹲下身子,让它多吃点嘛。”
齐易年半蹲下身子,将胳膊伸直。
“你不会怕鸟吧?”
“不怕。”齐易年撇着嘴。
“鸟是人类的好朋友,你怕它干什么?”
“我真不怕,我很喜欢鸽子的。”齐易年顿了顿:“每周不吃一次烤乳鸽我浑身难受。”
谢道玉作恍然大悟状:“你是怕鸽子报仇?”
齐易年全蹲了下来,好几只鸽子都围到了他的手边。
一只高壮的棕毛鸽子啄着他手心里的玉米粒,但它明显准头不够,大部分都落到了地上,其余的灰毛小鸽则捡着地上的玉米粒。
一只灰毛鸽子衔着一粒玉米,一蹦一跳地跑到另一只鸽子身前,将那玉米喂进了它的嘴巴里,那被喂过的鸽子踩着另一只的背。
这里还有两个约会的。
“鸽子啊鸽子,你们吃了我的玉米,就得给我带来好运。”
那为首的高壮棕鸽扑棱了一下羽毛,飞走了。
齐易年哭笑不得。
要是这鸽子会说话,估计得骂他。
吃你两口玉米,就把我当许愿蛋糕了。
谢道玉在他身后低声道:“我还是那句话,杨晴现在样子我也很心疼,所以——”
齐易年回头,太阳正好悬在她的腰后。
她伸出手:“一起想办法。”
“你拉不动我的,我一百来斤呢。”齐易年自顾自地要起身。
“不。”谢道玉轻轻地用手压在他的肩头:“试试嘛。”
齐易年又蹲了回去,搭上了她的指尖:“谢谢谢老师。”
他还是凭着小腿发了力气。
“看吧,我怎么就拉不动你了。”
“谢老师力气真大。”齐易年点了好几下头:“以后可以试着改行做举重运动员。”
“笨,举重运动员都是往上举东西的,我只是拉东西擅长点。”谢道玉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来都来了,划划船?”
“划呗。”
齐易年和谢道玉相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你为什么笑?”
“至少有人能帮我妹妹了……你呢?”
“我笑是因为你还是那个样子,一点没变。”
“人要一直停留在六岁,可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不不不,我指的是你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