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曹睿临朝,大会群臣。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把前线诸将报给自己的密书,彻底公布了出来。
顷刻,朝野哗然。
国中群臣,立即分作两个派系。
宗室这边,自然对司马懿的通敌,笃信不已。反观权贵这边,以位列三公之一的司空陈群做为魁首。
彻底站队,拥护司马懿。
对于这样的结果,曹睿看似一脸苦闷,实则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没错,他要得,就是这样的结果。
“陛下,司马懿久掌兵权,却始终坚守不战。如今军心摇曳,与我大魏不利。更兼与诸葛亮通信密切,却有通敌之嫌。望陛下圣意裁处,速速换回司马懿,免生祸端。”
“此议迂腐,不敢苟同。”
面对曹魏宗室的谏言,司空陈群,立即出班反斥。
“陛下,临阵换将,自古都是兵家大忌。况且书信言明,诸葛亮如今,已经病入膏肓。曾几何时,司马懿执掌雍凉兵权,也曾散布流言于朝中。如今所为,不过故技重施。”
说着,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接跪在了地上。
“请陛下恕臣直言。况仲达公身在前线,多年抵御蜀军,功劳甚伟。此番说他通敌,简直天方夜谭。更兼此事,并无确凿证据。一旦无故责难主帅,岂非亲者痛、仇者快么?”
“是啊,陛下。”
言毕,隶属权贵派系的群臣,纷纷随着陈群跪倒一片。
看到这一幕,曹睿苦叹,故作为难。他当即起身,亲自走下高台宝座,疾步来到陈群的面前。
“司空,快快请起。”
曹睿欠身,对如今年过古稀的陈群,礼敬得伸出双手搀扶。
看样子,似有动容。
“谢陛下。”
陈群心中暗喜,这才故作仪态的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反观曹睿,饶有感慨的拍了拍陈群的手掌。
“司空所言,的确如是。朕也相信,仲达公对我大魏,绝无二心可言。”
一语言出,在场曹魏宗室,无不面面相觑。
然而皇帝都说话了,此时的他们,也不知应该说什么才好。
本以为,大事由此议定。
殊不知,再度登上高台的曹睿,突然回眸。原本亲昵的目光,突然闪过一抹鄙夷般的神色。
“然,朕虽相信仲达公。奈何诸将上书,众口陈词。对此,朕也不能全然不信。料想,其中定有隐情。不知众卿,以为如何?”
“陛下……”
顷刻,宗室朝臣也都纷纷跪倒。虽然未答一言,但很显然是对曹睿的看法,由衷认同。
老迈的陈群看到这一幕,此时也有些蒙了。
反观曹睿,一脸苦笑。如今明眸一转,又落到自己的身上。
刹那,君臣二人,四目相对。
尽管魏明帝的眼神中透着苦涩与无奈,但陈群却总感觉这一抹凝视意味深长。
他老迈的身躯为之一凛,随即也下意识低下了头去。
“众卿,传旨。”
“陛下!”
顷刻,群臣呼应。
再看曹睿,已经恢复了皇帝该有的威仪。
“朕赐大都督司马懿,假节钺之权,总督前线。旨下之时,使者即刻离朝,奔赴前线。另赏金箔千俩,锦缎万匹,恩泽有功将士。望他们同仇敌忾,齐心破敌,钦此。”
“陛下圣德。”
闻言,群臣叩首高呼,伏拜于地。
虽然陈群也一头磕在了地上,却终究难掩满心的疑惑与不解。
此刻,他真想不明白。魏明帝曹睿此举,到底是何用意。不过以他对皇帝素来的了解,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
少时朝散。
陈群一脸忧心忡忡的回到家中,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
“玄伯。”
“父亲。”
闻听陈群呼唤,儿子陈泰,立即走了过来。
此刻,陈群老眸微沉,意味深长的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
“你立即去一趟司马家,一定要面见仲达的发妻,张氏春华。把今天朝野发生的事,向她尽数告知。她虽女流,却有深谋。或许也只有她,能猜得出皇帝的用意。”
“诺。”
陈泰拱手,转身便去。
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老迈的陈群,此时惴惴不安的内心,终于得到了一丝宽慰。
万没想到,陈泰上午方去,不到中午就去而复返。
再见陈群的时候,明显脸色十分仓皇。
“父亲,大事不好。”
“怎么回事儿?”
闻言,陈群惊惶,立即坐不住了。
直觉告诉他,儿子陈泰这么快就回来,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再看陈泰,此刻脸色大变。
“父亲,司马家的府邸,此刻被皇帝的禁卫军彻底封锁。”
“什么?!?”
陈群惊呼,此刻满脸愕然。
“司马府,居然被禁卫军封了。此事,你可亲眼所见?”
“孩儿如何敢欺瞒父亲,却是亲眼所见。”陈泰慌乱,拿起茶壶牛饮几口,这才再度开口:“府邸外院,都是御林军。全府上下,无论是谁,目下皆不许随便出入。”
“这……”
陈群骇然,不觉打了个冷战。
突然抬起头,再度看向儿子陈泰,表情肃然。
“可曾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问过了。”陈泰回应:“可统军只说,奉了皇帝诏命。具体怎么回事儿,他们也只是奉命而为罢了。”
“唔唔……”
刹那,陈群脸色铁青,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不得不说,此刻的他,算是彻底慌了。
回想曹睿今天在大殿上的表现,的确异于寻常。
表面上看,他是完全采纳了自己这边的建议。实则暗地里,无疑更加偏向亲族以及前线诸将的那些密信。
毕竟通敌之嫌,可是大罪。
此刻,慌乱的陈群,不觉回想起曾经司马懿初掌雍凉的时候。
那时候的魏明帝曹睿,仅仅只是借助一个托梦巡游,就把无罪的司马懿就地擒下、削去兵权。
往事依稀,历历在目。
不得不说,皇帝虽然年少,却有权谋。而且他的风雷手段,永远都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昔日流言,尚且如此。
何况今日,虽无铁证,却有前线诸将的共同弹劾以及诸葛亮的多番亲笔密书作为佐证。
“似如此,仲达危矣……”
陈群苦叹,突然明眸一闪,再度看向陈泰。
他思量片刻,眼神透出坚毅。
“孩儿,你修辞劳苦。立即带上我的书信,飞马奔赴前线。记着我的话,一定要赶在皇帝使节到达之前,面见仲达公。让他小心提防皇帝使节,断然不可大意。”
“诺。”
陈泰拱手。
陈群当即起身,取来笔墨纸砚,一番奋笔疾书。
从父亲手中接过书信,陈泰不敢耽搁。当即骑上府中快马,飞离帝都洛阳,一路西去。
望着尘土飞扬,一骑绝尘的快马。
此刻,一身便装的曹睿,站在城关之上。沉吟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深邃般的窃笑。
“传令,传诏使者可去。另外叮嘱他,一路小心慢行。断然不能辜负了陈司空,如今的一番苦心。”
说着,他手中的葡萄,淡漠放入口中。
简单咀嚼,漱出的完整葡萄皮,“噗”得一声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