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自己想的。”
“嗯？”
闻言，司马懿不屑一笑。
突然手掌一翻，原本抓住他衣襟的手，此时反而掐住了他手腕处的脉门。
刹那，司马昭脸色巨变。
反观司马懿，明镜般的老眸微沉，难掩阴翳般的煞气。
“昭儿，你好像没听清楚为父的话。为父是在问你，刚刚你的问题，到底是谁交给你的？”
“我都说了，是我自己想的！！！”
此刻的司马昭，仍旧死鸭子嘴硬。
即便当着司马懿的面，他也厉声怒吼。下一刻，司马懿抓住他手腕的手突然发力。
尽管如今的他，已经老迈。
然而从征多年的军武生涯，此时方令司马昭有所领教。即便司马懿素来以儒雅般的文官自居，但手头上的功夫，直到目下都是自己无法企及般的巅峰。
“好，我说实话。是，是我大哥告诉我的！！！”
一声怒吼，声嘶力竭。
反观司马懿，原本带着狡黠的脸色，瞬间动容。
顷刻，手腕上刚猛的力量仿若琉璃坠地，轰然破碎。仅仅只是一个失神，司马昭便已趁势挣脱。
抬头看向儿子，才发现司马昭眼角含泪，正怒不可遏的盯着他。
那种直击心灵般的仇视，瞬间令老迈的司马懿虎躯一颤，不觉为之汗颜。
“逆子，你胡说什么……”
此刻，他咬牙切齿。
本想愤怒咆哮，可明明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如今却仿佛被某种力量卡在咽喉，怎么也都发不出半点声来。
没办法，即便他是冢虎，也是人父。
司马昭刚刚的一句话，再度直击司马懿的内心。尽管他心里很清楚，那句话的可信度并不高。
可那又怎样？
直击心灵的痛处，令他大脑一片空白。
刹那，胸中血气，不断翻涌。
司马懿紧蹙霜眉，只觉眼前一黑。随着脚下一软，老迈的他，整个人也都不自觉的瘫坐在了地上。
“父亲……”
刹那，司马昭动容。
本想上前搀扶，却被司马懿伸手赫然拦住。
此刻的他，紧闭双眸。仿佛镇定了好一会儿，这才将涌上来的血气，勉强压下。
“罢了，我不想和你吵。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好了。”
司马懿呼出一口浊气，难掩此刻，再度涌上心头的丧子之痛。
再看司马昭，脸色颓然。看着老父亲此时的模样，尽管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明显有些不忍。
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司马懿打破了父子二人间的平静。
“不就是想知道，曾经我的病，到底是真是假么？到底谁告诉你的话，我也不想深究了。不过，他猜得没错。曾经我的病，的确是装出来的。”
一语言出，司马昭嘴角的肌肉不停抽动。
突然他缓缓抬起头，有些意味深长的望向司马昭铁青的脸。
“我若猜得不错，只怕此番你出城，有人向你挑拨。倘若我当时执掌大权，也许几天的结果，可能会全然不同。敢问，是也不是？”
“……是。”
司马昭默然良久，还是紧咬着牙关做出了回答。
再看司马懿，突然失笑。
“尽管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告诉你的这些话。不过，此人算得上一代才智。只怕我当年那么做的用心，想必他也告诉你了吧？”
“不。”
司马昭摇头。
闻言，司马懿老眸微沉。凝视了司马昭良久，一颗悬着的心，仿佛也终于平静了下去。
“他真的没告诉你？”
“他怕我不信，让我自己询问父亲……”
“原来如此。”
司马懿释然，阴沉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似如此，此人的用心，倒还算不上险恶。”
说着，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又静坐了许久，这才伸手扶着墙壁，缓缓颤抖着站起身来。
看着老父亲此时的表现，司马昭眉头紧蹙，目光透着难以言喻般的黯然。
“父亲觉得，他果然没有恶意？”
“说不准，不过我觉得。单从他让你来问我，至少就能证明他做人做事，应该还算够透彻。不过，除了这件事。其他对你说的话，那可就不一定了。”
说着，司马懿目光示意，嘴角勾勒起一抹狡黠。
司马昭双眸黯然，沉吟多时。突然扬起目光，再度一脸迥然般的看向司马懿。
“可是我就不明白，明明当年到手的大功。父亲你作为咱们河内司马家的掌权人，为什么要反而让给外人？若是当年逼迫献帝，禅位给曹丕的人是父亲你，那岂不是……”
“昭儿！！！”
闻言，司马懿突然一声怒斥。
刹那，他凝视着自己的双眸，透出难以言喻的狠厉与肃然。
“逼迫献帝，何等忤逆。季汉四百年，民心根固。曹魏若能千秋万载，尚且还好。若与先秦类似，短命如物。难不成，你想让我司马家背负千古骂名，让后世子孙掘我司马家的祖坟么？！？”
“这……”
一语断喝，司马昭脸色巨变。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司马懿的考虑，无疑是正确的。
下一刻，他立即恢复往日对于司马懿的谦恭姿态。健步上前，在司马懿的面前跪倒在地。
“父亲，孩儿错了。”
言毕，他突然一头，重重磕在了地上。
望着儿子这般表现，此刻心力交瘁的司马懿，终于看着面前的他找到了一些欣慰。
“唉，罢了。”
他长长呼出一口闷气，此刻用手轻轻抚摸司马昭的头。
一双狠厉的明眸，突然闪现久违慈父般的温热。
“为父老了，很多事情，慢慢也就管不了了。如今，你大哥也已离去。未来我河内司马家，早晚是要由你掌控。记着为父的话，万事多有权衡，不可意气用事。”
“诺。”
闻言，司马昭再度泪如雨下。就此目送着老迈的司马懿，逐渐走远去，退入后堂。
堂内，刹那安静。
完全感觉不到司马懿的存在，司马昭这才起身。
望着失去父兄仿佛彻底潦倒般的一切，司马昭突然在椅子上孤独坐下，蹙紧眉头。
司马懿刚刚说过的话，此刻因犹在耳。
突然明眸一闪，取出那支李牧临别之时送给他的牧笛。
轻轻一吹，低声清澈。虽然声音不大，却似有厚积薄发般的雄骏厚重之力。
刹那，司马昭为之动容。
明眸一闪的刹那，仿佛幡然醒悟。
“我明白了。”
“我有，而我父亲没有的，便是那敢当万事后世骂名般的雄主之心。似如昔日的魏文帝，野心勃勃，敢为世人所不为之事。”
想到这里，他陡然站起。
突然举目眺望，朝着蜀营所在的方向。原本阴沉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兴奋般的笑意。
“李牧，无怪我父子二人，尽皆败于你手。”
“明眸洞悉之能，果然世所罕见。”
刹那，司马昭的内心，扬起一抹难以平复般的波澜。
此刻，他的直觉很清楚的告诉他。
那就是他父亲司马懿，都解决不了的派系内斗问题，或许他还真有可能迎刃而解。
“还有，就是他曾扬言，为我司马家未来绘制的崭新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