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诸葛亮沉着脸，思隼良久。
直到最后，都没有说话。
李牧看得出，诸葛亮是真的喜欢邓艾。还有，就是他的心，也已经真的老了。
如此肤浅的道理，睿智的诸葛亮，不会不明白。
然而这人一上了年纪，便会没有了年轻时候的那股戾气，慢慢变得慈祥。
尤其是看到优秀的后辈，有时候更会睹物思人，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曾经的那种为了权谋而有的杀伐果断，慢慢也会为之褪色，转而变成了仁爱。
他对自己如此，姜维如此。对于如今的邓艾，亦是如此。
这种心境，李牧能理解。
所以，他没有过分选择苛求。
朔日后，李牧奉诏西归。诸葛亮率领军中群臣以及大小将士，出城十里相送。
离别之情，不言而喻。
直到最后，他都拉着李牧的手。双眸饱含着炙热的晶莹，久久不肯松手。
“汉兴，一路之上，山川险阻。记得，可一定要小心啊。”
“丞相放心。”
望着诸葛亮的依依不舍，李牧的心头泛起一抹酸楚。
临别之际，不忘倒身下拜。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尽管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再说。然而对于诸葛亮长达数月以来的照顾和知遇之恩的表达，却已不言而喻。
此番，随同他一路西归的除了皇帝使节，还有胡汉以及他麾下的凉州三十二骑做维护卫。作为协同姜维，此前一同平定雍凉的国舅夏侯霸，也一路随行。
军马一路无话，历经半月的山川险阻。
这一日，终于走出阳平关，进入汉中地界。
“军马暂停，我尚有要事要办。”
“敢问参军，是何要事。耽误了行程，只恐不好。若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下官愿意代劳。”
面对使者的疑惑，李牧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两件事，别人代劳不了，只能我亲自去办。”
说着，他对使者抱拳拱手，明眸中流露出诚恳的乞求。
“还望尊使，能够宽限朔日。待等事情办妥，定当去往成都，复命陛下。”
“这个……”
闻言，使者一声苦叹。
思隼少时，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李牧也不耽搁，简单在城中安顿下了使者和随行人马。便带领着胡汉与夏侯霸，率先前往了距离汉中不远的定军山。
昔日，夏侯霸的父亲，曹魏征西大将军夏侯渊被蜀将黄忠击斩。
事后，夏侯渊的女儿替父亲收敛尸首。便在当地竖碑建祠，埋葬在这里。
“没想到，参军还记得家父。”
得知李牧在汉中停下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要拜祭自己的父亲。夏侯霸的内心，对李牧既感动又感激。
闻言，李牧苦叹一声。
“国舅家父，曾经虽是我蜀汉的敌人。然而立场不同，大家也不过只是各为其主罢了。今往日积怨，已过十余载。昔日旧将，都已纷纷离去。”
说着，李牧对夏侯霸拱手一礼。
“还请国舅释怀，莫再记挂心上。尊父英雄，我亦仰慕。若国舅不弃，今牧愿同国舅一并，前往祭拜。”
“参军……”
闻言，夏侯霸声泪俱下。
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了李牧的面前。李牧见了，急忙双手将他搀扶起身。
当即协同夏侯霸，一并前往夏侯渊墓前祭奠。
期间崇敬之情，发自肺腑。夏侯霸感念李牧之情，自此与他，越发亲密无间。
祭拜完了夏侯渊，李牧又到汉中城内。
他早就听说，昔年诸葛亮为了远离成都权贵迫害，早就把他的家眷全都一并带到了汉中来。
尽管自己只是在军中，和诸葛亮有着短暂几个月的相处。
然而诸葛亮的知遇之恩，李牧却时刻记挂于心。况且，自己能有今天，也全拜诸葛亮所赐。说他是自己没有实质名分的恩师，或许也绝不为过。
正所谓，饮水思源。
如今自己奉诏回返成都，也算一半衣锦还乡。途径师门，岂有不去拜会的道理。
想到师母黄月英，李牧不敢造次。
先写了拜帖，托人送去。得到黄月英亲笔回信后，翌日这才带着礼物亲自登门。
这是李牧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黄月英。
对于黄月英的真实相貌，一直都是个谜。莫说坊间，即便是到了后世，都有各种猜想。
史书记载，黄月英貌丑。
然而坊间却又流传，说黄月英其实本身是个美女。只是黄承彦曾经为了考验诸葛亮，这才造出丑女的流言。
种种说法，令李牧在见到黄月英之前，也对这位师娘十分好奇。
待等见了面，李牧才深有体会。
不得不说，黄月英的貌丑，的确是真。
至于后世人，之所以说黄月英貌美，只怕多半是对于诸葛亮的一种意难平。
毕竟堂堂蜀汉丞相，千古留名。何得发妻容貌，竟会这等不堪。
纵然才情相配，也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要说真实的黄月英，似如史书中记载得那么过分，却也不尽其实。
怎么说黄月英也是华夏血统，何来妖孽般的满头黄发之说。
然而五官不俊秀，皮肤略显黝黑，却是真的。
简而言之，单就李牧所见。
他眼中的黄月英，不过也就只是个比寻常女子在相貌上，的确略逊一筹的普通人罢了。
“徒儿李牧，奉旨归朝。路径汉中，贸然造访，还请师母见谅。”
“牧儿，哪里的话。老身虽然人在汉中，却早就听说你在前线建立的不朽功勋。自我夫君得你辅弼之后，一路凯歌。你不止是我大汉的救世真主，更是我诸葛家的福音。”
说着，便请李牧入府奉茶。
不想方入厅堂，这才刚刚落座。门外急促的脚步声便响起，紧跟着一个年纪看似不过七八岁左右的孩童，竟是一路充满兴奋般飞跑着闯了进来。
“闻听我大汉军神造访，不知现在何处？”
孩童尽管年纪不大，说话的声音还都显得十分稚嫩。
然而一双明眸，却闪动出耀眼的辉光。刚刚跑进厅堂，就顺势环顾四周。
不过多时，目光便落在了李牧的身上。
“将军神采奕奕，莫非就是那前线传言的军神李牧？”
孩童一语询问，此时满脸兴奋的跑到李牧身边。伸出小手，抓出他的衣襟，便不肯放开了。
“思远，岂可对贵客无礼。”
“思远？”
闻听黄月英对于孩童的斥责，李牧当即眸子一凛。
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向此时面前抓住自己衣襟的小孩，脸上立即露出亲昵般的笑容。
“这么说，你莫非便是诸葛瞻？”
“正是。”
闻言，年幼的诸葛瞻自豪昂首。
虎头虎脑般的模样，着实令人抑制不住的喜欢。
再看黄月英，对年幼的诸葛瞻怒目而视。
“思远，你若再这样无礼，为娘可真的要生气了。平日待客的礼数，是怎么学的，还不与我退下。”
“哦……”
闻言，诸葛瞻这才收起童真般的傲慢。
转头又看了看李牧，尽管不舍，却终究还是松开了他的衣襟。
正要退出，却被李牧突然叫住。
他立即回眸，再度看向黄月英，恭敬施礼。
“老夫人，此番思远来的正好。便他不来，我还正要寻他。今我从前线而来，也给他带了礼物。正巧如今他也到了，便顺势交给了他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