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朝堂中的群臣，下意识全都屏住了呼吸。
坚利犹疑的目光，也全都落在李牧和刘禅两个人的身上。
“要臣说，陛下就是太过依仗武侯。昔日，陛下年幼，如此尚且说得过去。然而眼下，若臣所记不错。陛下今年，也已经有二十八岁了吧。怎么感觉，现在还像是个未断奶的孩子。”
“你……”
此言一出，震惊得何止稳坐龙椅上的刘禅。
跪倒在大殿上的群臣，也被李牧肆无忌惮般的嘲讽彻底骇住。
“这小子，简直太大胆了。”
群臣之中，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然而让他们想不到，这场君臣相杀的大戏，此时才要正式走入真正的高潮。
“牧卿，你是在责怪朕么？”
“微臣岂敢。”
李牧拱手，却只是微微弯曲身子。
然而眼眸中的戾气，竟丝毫没有半点褪色的意思。
“微臣只是想提醒陛下，国中群臣，以陛下为君。陛下既然是我蜀汉的皇帝，就该懂得自重。至少，什么事情该问武侯，什么事情不该问武侯。难道陛下，直到现在还不清楚么？”
“放肆！！！”
刹那，刘禅震怒。
一双狠厉的眸子，突然如同出鞘般的利剑，直指大殿中的李牧。
“你的意思，是朕该问你？可朕刚刚问过了，朝中群臣，哪个没有看到。明明是你说的，你是局内人，不好发表意见。现在倒怪朕不征求你的意见，此为何意？”
“何意？哈哈。”
闻言，李牧突然大笑。
这一笑，令在场群臣，全都暗暗惊呼。
再看李牧，完全一副有恃无恐般的姿态。尽管再度对龙椅上的刘禅恭敬施礼，但眸子中的轻蔑，却早已不言而喻。
“臣闻，先主在日，也曾对武侯有过三顾之恩。况且自古圣人请教，无一不懂得礼贤下士。纵臣不言，陛下既然是君，难道就不能悉心请教么？”
“我……”
顷刻，刘禅被再度怼得无的放矢。
反观群臣，已经有些忍不住发出鄙夷般的笑声。眼看朝局越发陷入混乱，作为李牧父亲的李福，此时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这逆子，简直胆大包天。”
“居然敢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公然教训圣上。”
此刻，他牙关紧咬，就要对李牧当庭棒喝。
然而一只枯槁般的手，却在他即将愤然起身的刹那，赫然按在了他的肩头。
李福怒由心生，下意识的回眸望去。
刹那，枯槁般的眼眸，冰冷般落入他的视线。
李福身子陡然一颤，心中冲天燃起的怒火，仿佛瞬间消散。他一声苦叹，仿佛整个身体陡然失力。伴随着瞳孔骤然间的收缩，最终所有的愤怒，也变得寂灭无痕。
“谯、谯大人……”
此刻，他颤抖开口。
身边的谯周，则投给他一个阴冷不失礼貌般的微笑。
“李大人，果然生了个好儿子。不单有能力，辩才也好，绝对堪称是我们益州派之中的新秀啊。”
“可是，此子顶撞陛下，他……”
“哎，念他年轻，李尚书又何必太过在意此事。况且，我认为令郎的话，说得也没什么错。毕竟我们这些益州人，已经被诸葛亮打压了这么多年。如今令郎才是丞相，他提醒陛下，又有什么错？”
“这……”
李福脸色铁青，哑然无语。
反观谯周，突然凝视着李福的目光，流露出一抹狠厉之色。
“不过，相比于令郎，我反倒是应该说说李尚书你了。记着，永远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是，是。”
闻言，李福连连点头。
对于谯周，他可惹不起。虽然自己的官位，在谯周之上。然而但凡权贵群臣，谁人又能不知道他谯周的身份。
益州权贵顶流的话事人。
开罪了他，就等同于和益州整个权贵集团为敌。
平心而论，李福着实没这个胆子。反观谯周，安抚提醒过了李福之后，反倒对李牧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他的目光，从群臣之中的后方投来，此刻完全落在李牧的身上。
尽管李牧看不到，但坐在龙椅上的刘禅，却看得十分清楚。仅仅只是一个眼神示意和交替，李牧心头便洋溢起一抹波澜。
没错，他们久侯等待的大鱼，如今上钩了。
……
昏暗的画阁，还是那一抹攒动的烛火，照亮着房间内的一切。
蜀汉益州两大顶级权贵，刘豹和向举，此时依旧和往常一样彼此对桌而坐。
“今天的朝会，真的那么热闹么？”
“豹兄放心，群臣的奏报，你可以不信。然而谯周的奏报，难道你还不信么？”
“呵呵。”
闻言，刘豹吹了口手中的茶碗，嘴角勾勒起一抹深邃的笑容。
“李牧这小子，真的是够有魄力。如你所言，之前或许，我还真的是有些低估了他。没想到他刚刚继任丞相，就敢当着朝会群臣的面这么给刘禅下不来台。”
“由此可见，他们君臣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恶化到什么地步。”
“嗯，说得是啊。”
刘豹放下手中的茶碗，轻轻点头。
此刻，他阴沉的脸上，不觉露出窃喜的笑容。
“虽然大胆放肆，但却不失道理。既帮我们的人解了围，还咽得刘禅那小皇帝无言以对。况且，我还听说。他在前线的时候，就很懂得收拢人心。类似姜维、夏侯霸，都对他马首是瞻。更有甚者，即便是那老兵痞魏延，似乎也和他关系匪浅。”
“哦？”
闻言，刘豹有些惊诧。
他眸子微沉，眉头不觉紧蹙起来。
“不是说，诸葛亮对他颇为信任的么？”
“哈哈，愚兄这话，可就见识浅薄了。为了复兴汉室，但凡能帮他击败司马懿的，诸葛亮试问对谁还不信任。他有智才，可毕竟老是老了。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忌惮，或许更为合适。”
“原来如此。”
刘豹点头，手埝须髯。
良久，他嘴角再度勾勒起一抹笑容。
“这小子，我现在还真的是有些喜欢上他了。”
“哎，毕竟再怎么说，他都是出身士家的公子哥。说起来，也的确都是我们权贵的人。加之刘备、诸葛亮，多年打压益州人。这小子就算再不懂事，立场还是分得清的。曾经他之所以委身效命于那诸葛亮，只怕也是想要谋求个官职。如今官职到手，更兼还在益州，试问又怎么可能和皇权站在一起。”
“嗯，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刘豹连连点头，原本紧蹙的眉头，此刻也已慢慢舒展。
他呼出一口浊气，下一刻猛然话锋一转。
“不过，类似他这样公然抗逆皇权，始终还是不行的。既然他立场很明确，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人。他这边，我们怎么说也都要帮上一帮。毕竟他还年轻，有些道理，必须让他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