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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正戏开场

    贼寇们面面相觑。

    “前辈,这些是真的?”

    寻道人镇定地喝水,“至于骗你们?我看你们的反应,其中几处庄落你们也知晓,可要去查验?”

    众人渐渐冷静下来,“前辈,我们不怀疑这些凭据的真伪,可是您也要体谅我们,世道变了,您看我们就知道。我们以前是民,现在却是贼。那几处庄落都筑成坞壁了,比较起来,比西华城还难打。”

    说到这里,另一人啐了一口,接着说:“西华城还能乔装打扮偷窃,那些坞壁固若金汤,真到攻破的时候,他们是宁愿自己烧掉也不留给我们。”

    “留给你们你们不也一样放火?”

    寻道人一句反问,让天下贼寇是一家的众人当即脸红。

    他们挤出最后的自豪说:“也不每次都放。只有花老三性子恶劣些。老大和二哥至少会留够种子。”

    寻道人看着他们并不说话,但眼神无疑是在嘲笑说:那你们可真棒啊!不愧是仁义之师!

    在众人终于发自内心感到羞愧的时候,寻道人终于开口:“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担心他们和你们一样。”

    难道不是吗?众人看过来,话没有说出口。

    寻道人话锋一转,说起前时让众人暗中接应的城里出来的人。

    众人不自觉疑惑,他们当时就好奇:这些人完全不像逃难的样子,但说是商队和贵人也不像,就是一群平头百姓,被人领着,行走在动乱的土地上,脸上居然有对未来的希望。

    “他们和你们所知道的庄落里的人一样,是你们曾绑架过的我的主人的伙计。出于对家族的责任,郎主作了一部分财产分割。他们本可以继续跟随新东家,但他们选择离开,还在现在这个时机,无条件听从安排,赶路去太原。”

    众人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有人问道:“他们是受了你郎主父亲的恩惠吧?”

    “那他们也是。”寻道人知道众人想说什么,他拍了拍一沓凭据道。

    “你们想让我们做什么?”

    简陋山寨里的气氛逐渐严肃起来。

    寻道人却笑了笑:

    “很简单。第一,不继续做贼寇。愿意相信我们,你们现在就可以去庄上落脚。信不过的话,至少别在我们目光所及的地方。第二,这段时间听我指挥。不需要你们和谁打生打死。你们记着,我不关心西华安危,也不在乎郎主家族的安危。”

    贼寇们主动接过了话:“只要她出了城。我们一定尽全力保护她。”

    寻道人很满意这个谈判结果,反复考量过后,他带上一群人打开了归宁院的锁。

    进入院中,储蓄的粮食和钱财让众人一惊。远处沦为废墟的庄落他们略有耳闻,可靠消息,下手的同行收获不济,恼怒下选择纵火。可眼前……

    “足够大家耐着性子陪我这个妖尼谈天说地了吧?”寻道人开玩笑道。

    “够了,够了,够了……”众人点头如捣蒜。

    有人摸清了寻道人的性情,回过神打趣说:“妖尼前辈,您要做一辈子的云英处子么?您收了那位郎主为徒,她也要么?”

    “倒。”寻道人扯着戏嗓说。

    “什么?”

    “哎哟,我的腿?我的腿没知觉了。”

    话音刚落,打趣的人应声倒地。

    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寻道人俯下身子收回几根细针,喃喃自语道:“听闻初夏丫头近来练习针灸,不知她有这天赋否?”

    ——

    阿嚏~

    一个不小心,初夏这个喷嚏格外大方地打了出来。

    在里屋的柳霞听见,眉头微皱道:“到底是下人,你别太惯着她们了。过度的宠爱,到头来只会害了她们。”

    唐昭闻言置若罔闻,好奇道:“叔母,我那些同堂兄弟姊妹们,您当真就放手了?”

    “我放什么手?翻了天我也是他们嫡母。”柳霞强调了自己的合法地位,随后伤感起来,“你叔父真是的,往时那么数落晔儿,说什么朽木不可雕了,现在可好,铁了心将他绑在城门上,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唐晔唐明怀,柳霞和唐权的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

    有着嫡子身份,不出众就意味着不成器,但平心而论,唐昭印象里他比其他人优秀得多。

    唐晔是什么时候开始声名不显的呢?

    唐晏被内定嗣子。

    彼时唐权自然不可能要求孩子韬光养晦,唐晔自己也并不愿承认自己的不足。但唐湤拿定了主意。

    “叔父也在,堂兄肯定无恙。”唐昭安慰柳霞说,“叔父良苦用心,是要锻炼堂兄哩。”

    “这哪是良苦用心?分明是狠心。”柳霞动了真感情,眼泪一发不可收拾,“以前还只是逼得他没日没夜的念书,现在竟让他上战场,贼寇的刀剑可不长眼,万一出了事儿,可怎么好?”

    唐昭见状,只好将准备还回去的“过度宠爱只会害了他”这话咽回肚子里。

    看着叔母哭泣,少女只有不知所措。

    她的小家里,阿母可从来轮不到她去安慰,至于阿父,她的宗旨是和阿母统一战线。

    迟来的自觉失态让柳霞很快恢复了端容,看了一眼退的远远的下人,她开口道:“有几日没看见你另一位侍女了,就那个矮的,除了你对谁都爱搭不理,冒冒失失不像个下人的丫头。”

    “一些生意上的事,戒严前她和王叔出城交割,关在城外了。”唐昭答。

    “天啊,希望她没事儿。”柳霞夸张地说。

    又继续说了些自己并不上心的事情,心情恢复如初了,离开时依惯例劝她不要出府。

    ——

    “郎主。”

    “情况如何?”

    ……

    督促白露赶快休息,唐昭自己却睡不着。

    唐家去驻守西城,本是借着对环境的熟悉防范敌人偷袭出手。

    不曾想小屁孩儿皇帝不急太监急,她给他那些产业,除了鞭长莫及的天南地北,他怕是能出手的都出手了,最后通过财物实现军事上的出手。

    他胜了。

    残阳如血,至少三年内,以后西华百姓每见到城西的夕阳,一定能想到今天:

    年仅十四岁的少年浑身是血,骄傲地站在斜阳中,同行的勇士默契地站在他的孤影后,充当模糊的黑红夹杂的背景。

    城上。

    唐权第一次感到,这个曾令他不自觉疏远的阴沉男孩,不知不觉竟成为了理想中的自己。

    想法一出现便根深蒂固了,唐权并不想承认: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一眼看穿人本质的睿智,他只是从唐晏眼中看到可望不可即的自己。

    他恐惧,他厌恶。

    什么是阴沉?是他感受不到兄长的热情过后,明明觊觎那个位置,却非要置身幕后,去扮演兄友弟恭、兄死弟爱侄。

    却不知连皇位都能兄终弟及,他伸手去拿,有何不可?

    余光瞥见唐晔:我的儿子或许确实不如他,可要撑起一个唐家,很难吗?

    不难。唐晔心中一直有这个答案。

    在这之前,他心中始终充满自信。但现在,看着自己无缚鸡之力的双手,他确信城下的人更适合带着家族前进。

    于是他说:“父亲,我想辅佐他。”

    唐权感到震惊的同时却没有流露出半分相应的神色来,他润了润嘴唇,他知道自己生出了嗜血的渴望,他和城下那个第一次上阵杀敌的少年不同,他经历过血腥的战场,他不会露出和对方一样太阳无法温暖的苍白脸色。

    唐权提醒儿子说:“他很好。但他不见得是好的家主。”

    对此唐晔并不否认:“但我也做不到更好了。而且那个位置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有些东西,大概真的是一脉相承的。我们,伯父他们,我们都是德不配位者。”

    “你……”唐权知道该数落儿子,但数落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该出城迎接少主凯旋了,转角处一个年轻人微微低头,他与唐晔年龄容貌相似,行礼时称呼的却是“家主”、“郎君”。

    另一边的山寨。

    暂时还是贼人的众人不解,“前辈,不是说我们不参与吗?”

    寻道人也装作不解,“怎么,你们还真的天下贼人是一家啊?”

    众人:“……”

    “姻缘巧合嘛!”寻道人体贴地解释说,“既然遇上了,稍微出力帮城里人解决掉这些人不是更好?万一他们破了城,郎主出来后,你们可是发誓力保的。”

    “是力保,”众人应下

    “但没有发誓。”众人声明。

    “所以我不信任你们。”寻道人赏众人一个白眼,“郎主还是安安全全待在城里好。”

    唐晏突然的胜仗让唐昭既担心又佩服,让樊璋却只感到压力。

    这仗怎么打?这贼怎么杀?

    “璋儿?”樊伯梧来探望时正左右无人,“还没谈妥吗?”

    “胃口太大。”樊璋掌心拄着剑柄,轻轻摩挲。

    “不能这样下去了,必须先拿出一点战果。谈判是打出来的,你已经是颍川统领了,要相信自己的士兵,更要相信自己的能力。”

    樊璋点头。

    送走父亲后,他继续下令要一个人沉思。

    胡思乱想时候,他突然想起父亲近来的长吁短叹。

    从他懂事起,父亲总是培养他的主见,渐渐地他有了名气,许多事他可以完全做主了。很多他做的很好,父亲并不吝啬他的认可,但做的不好的时候,父亲也从不掩饰他的怒火。

    “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怎么……就不是这样呢?”

    “会好起来的,我是统帅,不是兵卒。”

    “会好起来的,你是统帅,不是兵卒。”

    ……

    “不好了,贼寇来了。”

    听见营中的呼喊,樊璋脑子一片空白,任由右手抽出了剑,双脚慌慌张张冲出营帐,好一会儿他终于收敛了心神,环顾四周,该庆幸情况还没到千钧一发吗?

    当然不该。

    不远处老兵们快速指挥应对着,心腹后知后觉地进到跟前。

    “怎么回事儿?前方岗哨是都投降了吗?”大声质问,樊璋将宝剑架在了下属脖子上。

    下属不答。他也不知如何作答。

    “董虎呢?”樊璋换了一个问题,而且不再是质问跪着的下属,而是质问所有能听见的人。

    领兵统领没看见自己委以重任的营将。

    “统领,当务之急是击退贼寇。”

    说话人是守卫城北的老人,匆匆答了一句,他们继续像喊像骂似地指挥新兵。

    樊璋暂时冷静了,他打量着战场,充分意识到贼寇数量惊人。

    他当然没见过段伥,但直到此时此刻,段伥身边还有他的人。

    半天以前,他的人像他一样大声质问段伥:“段首领,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拼个两败俱伤吗?”

    被质问的男人有着瘦弱白净的脸蛋和身材,很难想象“伥者,狂也”,更难想象他居然是董虎都畏惧三分的食人鬼。

    “两败俱伤?”段伥疑惑道,“西华第一人的眼睛,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这一直是赌上性命的战争!城西你们那位唐家少主不是表现的很好吗?就算是谈判,也是战斗过后的事情。不过,这注定不是两败俱伤,而是你死我活。”

    “如何打我们还要商议。”樊璋的人试图制止。

    段伥将人绑了,“你错了,要商议的是你们该给我们什么。可惜你们太他娘婊子了,既要又要。老子这么多人,在这鬼地方多待一天都是巨大消耗。反正迟早都要攻入城中,你主子想交易,自己想办法兵不血刃地让路吧。统领勾结贼寇残害境下百姓,真是讽刺啊!嘛,也屡见不鲜了。”

    “你们也会付出巨大牺牲。”俘虏说。

    闻言段伥愣了愣,最终不厌其烦地解释说:“挺好啊。本就是乌合之众,流血才能拧成团,死了还能节省点物资。”

    似乎想起什么,段伥猛地一拍脑门,“哦,死了自己也能成为物资。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哦。”男人又想起什么,“虽然我这么说,但你们可别小看我们乌合之众哦。我知道你肯定虚报了县兵数量,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也是。所以,我真的等不及了啊!”

    西华城。

    天地已经入睡,城北战事不利的消息并未造成太大混乱,究其原因,实在唐晏的胜利犹言在耳,樊璋也颇为先见之明的在城外结营阻敌,城门无忧。

    此外得益于贺昌的慎重及大族和百姓的配合,早先针对城内盗贼事件进行了大清洗,确信这场战役不会内部崩溃。

    形势很严峻,但我们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