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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问医

    又一年大雪。

    唐昭紧了紧衣服,然后又抱紧暖炉,哈出袅绕的白汽说:“总觉得,今年比去年还要冷啊!”

    “才没有。”暂时不用每天爬山的小家伙们围在她身边答道,“因为这是山上,山上本就比山下冷。”

    “是这样吗?”唐昭反问。

    “是这样。”孩子们丝毫没有怀疑自己,并且尊师重道地道:“老师,你是读书读傻了吧,连山上比山下冷都不知道。”

    “胡说。”

    唐昭说话时将脸一板。

    尽管渐渐习惯了,还是有不少人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我分明是教书教傻了,都怪你们这群糊涂虫。”

    “才没有。”以小清小井为首的孩子们理直气壮道,“老师才是糊涂虫,经常讲过了的东西下节课就忘了,还每天早上起不来。”

    有人补刀道:“现在起的越来越晚了。”

    “嗯哼。”唐昭毫无愧色地抱着暖炉走开,同时留下话说,“好啊,你们都嫌弃我。明天开始,都给我天没亮就起来上课。”

    “只要老师你起来。”

    唐昭身后,孩子们欢乐多多。

    第二天,唐昭没能天没亮就给人上课,甚至连早中课也找人代替了。没办法,降温赶上月信,让痉挛来得更猛烈些吧。

    唐昭在被窝里痛的死去活来。

    白露和谷雨第一时间找到了寻道人,寻道人表示小问题,他那种层次的高手,那自然是根本没学这种小技术。

    话说女儿寨这么多女人,真就找不出缓解的土方吗?

    那自然有的,只是类似烤火按摩这种简单方法根本没用,至于说入口的药,白露和谷雨却不敢轻易尝试。

    是药三分毒,就算她们尝了没有问题,那也不代表有问题的唐昭吃了也没有问题。

    折腾一个上午,唐昭很是羞愧地同意了二女的建议——进城了。

    当阳城,医馆。

    正经看得起病的人不多,但老医师让弟子们免费发放的御寒汤却供不应求。

    一番望闻问切过后,看着一张又一张药方,谷雨质疑道:“大夫,你不会是拿我们填窟窿吧?我们郎主打小也没什么病,就算去年多了这……但也就天气冷这几个月,至于你这么夸张吗?”

    老医师闻言却不恼,瞅四下无人,乐得多和客人聊聊。

    这一聊,他倒不像医师,反而像街头算命先生了。

    首先,唐昭的病是先天性的。

    鉴于阿母的身体确实不好,唐昭也不能说完全不对。

    其次,她很可能出生不久就受过寒。

    关于这点,唐昭和二女都表示质疑。就算自己后来很调皮,但尚没有行动能力的时候,父母不可能这般大意。

    第三就很有意思了,老医师一方面说她家境优越,前两点病根在长期调养下都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另一方面又说她从小思虑过重,属于慧极必伤的那类人。

    “这个我可是敢明目张胆反对的。”谷雨反驳道,“郎主自小就活泼好动,可不是那些动不动就生闲气的病秧子。”

    “非也。”老医师纠正道,“思虑乃人之志意。纵使豁达,但志意不舒就是不舒,管你悲与喜,它只郁结在那里。”

    “可有药物可以治疗?”白露追求实际说。

    “不用药。”老医师很喜欢笑,同时指着渐渐缓解了痛苦的唐昭说,“你家郎主,已在药中矣。”

    “切~”谷雨撇嘴,“说了半天,你也没说咋就开了这么多药啊!”

    老医师闻言哈哈大笑,“谁让你家郎主是个药罐子哩。这些方子,或是药或是膳食,等你们给她吃上,她自己就明白了。”

    “不可能吧?”话是谷雨说的,困惑却属于三人。

    以前不好说,但最近四年确实没有吃什么药啊,不也好好地没出问题?哦,除了好像一年比一年怕冷?

    唐昭眉头微皱。

    看着老医师成竹在胸的样子,谷雨也不敢贸然反对了。何况本就是希望得到专业医师的帮助,一味的唱反调,何必走这一遭?

    医馆有新顾客上门。

    正要告辞的唐昭看着来人却停住,来人也同样惊讶地看着她。

    “窦寒?”

    “明微世妹?”

    老医师插话道:“怎么,县尉大人和贵客认识?”

    窦寒下意识朝唐昭稍作示意,接着马上朝老医师行礼,“晚辈见过宋前辈。”

    宋槐摆摆手,“如今你可是大人,见了小人不必这么客气。”

    “前辈说哪里话。”窦寒主动给续茶,“且不说您是知道晚辈内情的,就是不知,若非您的救命之恩,晚辈又哪有今日的风光?”

    “风光吗?”宋槐哂笑。

    笑够了,又作为主人重新招待客人们入座。

    窦寒这时主动担起介绍的职责。

    首先是他的恩人宋槐。

    二人的结缘是十年前。

    却说窦寒作为家中老五,其母亲生育他时已经是高龄产妇,所以他确实是带着先天不足的。又不慎仅十一岁就精关失守,自此身体成了见风倒,被诸多名医判了死缓。正是宋槐路过,妙手回春。

    当然,此中隐秘,窦寒是无颜细说的。

    不过他介绍的重点本就是宋槐,后者作为乱世良医中的佼佼者,只消通了名号,不等进一步介绍,唐昭已经拉着白露和谷雨为先前的失礼道歉了。

    老人大度地笑笑,表示这可算不上刁难。

    当初他力排众议给窦寒用猛药,窦家人那才叫刁难哩。

    窦寒不敢多言,立即转头介绍唐昭。

    “哦!”老人有些惊讶,“原来你就是不世出的南越妖尼的徒弟啊!你的师傅何在?”

    窦寒自诩是明眼人,有心代为解释那不过挽回女子清誉的借口,但身为男子,此事本就不便开口。

    谷雨不屑道:“宋前辈,您才是真正的医者哩。以前的南越妖尼我不知道,但这一任,治病救人上,和您是云泥之别。”

    “是嘛。”宋槐的语气有些伤感,“想是新任传人学艺不精吧。南越医术,实有精妙绝伦之处。”

    “前辈莫非认识师祖?”唐昭问道。

    宋槐却不似作伪的摇头,“耳闻罢了。不过,虽然咱们中原更多将那看做江湖手段,但人家在南越故土,却是实实在在的医者啊!”

    谷雨闻言竟感到惊诧,看向唐昭和白露的眼神好像在说:完了,这寻叔当真是个半吊子啊!

    窦寒却有些惊讶,“明微世妹当真成了妖尼前辈的弟子?你会拒绝在下,莫非?”

    及时打住,窦子松面露羞愧之情。

    唐昭见状坦然答道:“世兄于小妹亦有相救之恩,昭不敢隐瞒,妖尼前辈救我是真,但我拜师是假。当日谎言,乃是前辈心知贼寇中一首领的恶名,所以好意证我清白。”

    “她确实是清白之身。”宋槐肯定道。

    窦寒本无这方面纠结,闻言却是羞愧之上又多了羞涩。

    “前辈,”他梗着脖子道,“我并未怀疑世妹。”

    “我知道啊。”宋槐老神在在地说,“你刚才说了,是她拒绝了你。听说唐家出事后,你和吕家公子还陪一位女郎游玩过。想来,名为游玩,实为保护吧!”

    窦寒:“……”

    唐昭笑着解围道:“前辈莫要取笑世兄了。彼时晚辈的确受到了世兄他们的保护,但游玩的是另有其人。至于说我拒绝世兄,那更是子虚乌有。毕竟,世兄也没说出告白或者求娶的话嘛。”

    “原来如此。”

    宋槐毫不掩饰的揶揄看得县尉大人只想告辞。

    寒风猛地推开门,窦寒瞬间冷静下来,唐昭可就苦了。

    好不容易被暖气和药香舒缓的身子,立时又有些调皮了。

    窦寒见状,几乎是下意识关心。

    “少问几句吧。”宋槐摇头,“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等会儿又该无地自容了。”

    窦寒果然面色羞红。

    “子松大人,不介意的话,婢子想请教您怎会在此?”

    当初同行几日,白露也和窦寒熟悉了,这会儿唐昭“犯病”,她当仁不让地代为开口。

    窦寒闻言苦笑。

    自吕家入驻独立豫州以来,作为多方下注的世家,窦氏需要有人和吕家交好;而作为空降领导,吕家也需要有人和窦氏交好。只不过两家的体量不同,前者不一定是窦寒,后者却只会是吕美。

    本来,二人的相谈甚欢恰到好处。

    可丁氏的到访让天平立即失衡,窦寒这个合格的寻常世家子,重量不够了。不过还好,他上面还有四个兄长。

    作为补偿,他自然而然顶了某位兄长的差。

    其原本是新任当阳令,不过轮到自己,只好屈尊不一定名副其实的县尉大人了。

    确实不怎么风光!唐昭下意识看向先前哂笑的宋槐。

    窦寒却表示,“晚辈能在这儿遇到宋前辈,就已经不虚此行了。”

    医者不可能不享受病患的感激,但若是某个家伙非要把你看作再生父母,从此就认定你是长辈,而他是伺候你的晚辈,这样也挺烦。

    宋槐这些日子被窦寒光顾,满心思就这般苦恼。

    毫不知情的窦寒再次很有眼力劲儿的续茶过后,也终于好奇唐昭出现在这的原因。

    白露不敢独断,看向唐昭。

    隐去娘子军相关事,唐昭只说是协助江湖朋友追查人贩至此。

    窦寒闻言顾不得怀疑她有所隐瞒,大惊失色说:“什么?朗朗乾坤之下,这当阳居然如此藏污纳垢。世妹放心,我既做了这县尉,定然严厉打击这些不法分子。”

    “就凭你?”却是宋槐毫不客气地嘲讽说。

    “前辈。”窦寒正声道,“我虽然不才,但也知晓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忝为县尉,纵使能力不足,无外乎尽心而已。”

    宋槐欣慰地笑笑,“行吧。当年的小家伙到底已经长大了。”

    但很快笑容消失,声音变得沉重起来,“只是这其中的水,恐怕远比你们想象的深。如今当阳又处在战火动荡的中心,说句不该说的话,老朽更希望你们远离这是非之地,明哲保身。”

    唐昭谢过前辈关心,但追问道:“听前辈所言,莫非您对这幕后的事还略知一二?”

    “老夫不过一介郎中,如何知得?”宋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唐昭,继续道,“只是在此行医数年,类似的事情已经听闻许多。短短十余年,县令换了四五次,残破的家庭不减反增。不过,”

    老人却突然话锋一转,“若单纯以报案数目来看,这两年或许是最太平的时候。”

    “确定是这两年?”唐昭问道,“而不是今年年初开始?”

    宋槐摸着胡须,“老朽虽然年老,但耳聪目明,不至于分不清。”

    唐昭略表歉意,继续打听道:“不知前辈以为,前任当阳令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夔?”窦寒接话道,“据说他冤杀了我的前任,总揽当阳军政,并暗中和叛军勾结。”

    “那是官家给你看的记录吧!”宋槐不屑道,“老夫历来不爱关注官场的事,但张子谨积极练兵,一心想在汉水南岸驻军,此举,不说对朝廷平叛的积极意义,只对当阳而言,只要有机会避免成为战场,总是好的。”

    “他才是被冤杀?”窦寒听懂言外之意,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不为其他,家族原本是为其兄长活动来的县令空缺,这岂不是说,自己也可能是帮凶?

    “但此举也可能只是立功心切。”唐昭分析道,“据我们的调查,张县令一无家世,二无后台,成为当阳令很可能就是他仕途的终点了。想要更进一步,只有通过战争。”

    宋槐闻言有些惊讶,如果之前唐昭所谓协助工作只是让他存疑,现在老人几乎可以确信,小丫头已经身陷其中,或许是事情的主导也说不定。

    “罢了。”窦寒突然感慨道,“我何必管这些琐碎?如今我既是县尉,保境安民便是职责所在。前辈和世妹都证实了人贩组织的存在,无论官府如何无能或者堕落,总还是有各方卷宗记录,我就不信,真就没有蛛丝马迹。”

    说罢,窦寒径直告辞了。

    众人有些莫名其妙。

    宋槐笑说:“他毕竟是男子。无知无能从来不是罪过,但男子在女子面前表现出无知无能,那可就罪恶滔天了。”

    “郎主,前辈的意思是窦公子喜欢你。”谷雨这会儿脑子格外灵活。白露虽然奇怪,但也理解地点点头。

    唐昭稍作迟疑,“这也是男子担当的一种。人不可轻易定论,总是会成长的。”

    “贵客说话也不避人。老夫虽然烦他的琐碎,但那份心意还是要感念的。贵客此言,岂不是当着老夫的面说他以前不是?”宋槐一改前态维护窦寒说。

    唐昭也不改口,“‘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太多我和他这般出身的人都是如此,便是想称赞,又从何说起呢?”

    “便从……”宋槐忽然笑道,“便从他洁身自好说起。”

    唐昭有些无语。老家伙口口声声说嫌弃,其实对窦寒的孝敬还是很受用的嘛。这不,继医师和算命先生过后,又改做红娘了。

    不过他这位红娘别出心裁,先前窦寒想隐瞒的糗事,直接被扒底裤了。

    三女既好笑窦寒的“恐女”,又为婢女为了前程引诱孩子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