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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打西边来了一匹马

    出铜谷往右手走,大概半天时间都是一条羊肠小道。

    小道是铜村祖上踩出来的,虽然眼下荒芜,但沿着前人的痕迹,总比自己从头开路来的便捷。

    至于说为什么要重开这条小路?

    这就不得不介绍铜谷的地理交通。

    铜谷本身是个有进无出的山谷,虽然谷口易守难攻,但由于山谷内资源有限,谷外的大片土地同样贫瘠,所以历任官府并不重视它。

    准确说来,若铜村的先祖知道,在经历数代人的耕耘过后,仅仅数年时间的、铜矿的开采和冶炼就使得土地再度贫瘠,他们是否会定居于此也说不定。

    当然,他们若知晓子孙后代会因此而堕落,则宁愿直面前朝末年的战乱无疑。

    铜谷前的大路仅有一条,是当年开发铜矿时修建的——往正东行不多时,转西南沿着曲折的水网蜿蜒,不知不觉就离开当阳境内了。

    至于说通向其他村落和县城的路。

    有这条大路前,主要是往东北方向和一些村落有交流,而九子山就在这途中;然后往南经北门进当阳城。

    显而易见,无论哪条路,铜谷都可谓是终点。

    九子山作为大本营之一,天然就可以监视一条路上的情况。

    剩下一条大道,则仰仗羊肠小道先发制人。

    半天过后,唐昭带着补给到了前沿观察站。今天这里轮到雪芸和另一个叫兰衣的女兵值守。

    兰衣她们是经常在九子山和铜谷之间轮换的。但雪芸她们并不想回到铜村,哪怕只是从谷外路过,也会比常人走得快些。

    这么说并不是要强调仇恨之类,单纯是唐昭吃了药膳意识到自己真的是药罐子后,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去九子山,有段时间没看见雪芸她们了。

    所以她问道:“大家这段时间都还好吧?”

    雪芸很想满怀激动地回应恩人,但三个月过去了,她们中大部分人还是习惯性地古井无波。

    用几乎一样平静的点头回应对方后,唐昭转而看向兰衣。

    后者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迫切地为同伴说话道:“见过女大人。每次在外面执勤,兰衣各方面都多亏了雪芸姐的照顾。日常做饭就不说了,好几次我睡过头,她就一个人盯着了。”

    “哈哈。”唐昭笑道,“那这可不行,我看今晚值班,必须是你守下半夜。然后,”

    唐昭看向雪芸,“到时间你就提醒她换班。然后早上你只管学我睡懒觉。我给你说,这马无夜草不肥,咱们女人没有懒觉不美。”

    雪芸下意识笑了笑,但没有点头应下。

    兰衣却故作受伤的说:“女大人,我也是女的啊。”

    “但你还是兵。”唐昭拍了拍兰衣的武器说,“身为军人,理应是照顾百姓才对。就这么说定了,等下次我会亲自问你的。若是今晚你没有按时换岗,然后早上没有让雪芸姐睡懒觉的话,我一定让你家将军好好操练你。”

    兰衣面露惊恐,“女大人,这样不如我守上半夜?然后一直通宵不就好了?”

    “那不行。”唐昭表示拒绝,“让你们换班这是大的纪律。况且,你今天通宵,明天通宵,难道还能一直通宵吗?”

    兰衣只好楚楚可怜地看向雪芸,“阿姐,我的亲阿姐,今夜你可要按时叫我啊!然后早上要是到点醒了,就闭上眼睛多睡会儿,但也不要睡太久。”

    雪芸脸色微红,鼓起勇气强调道:“我也是大家的一员,是军人,是女兵。”

    “那我这就算命令了。”唐昭笑道,“身为军人,理应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兰衣和雪芸:……

    总算知道最近红元阿姐为什么格外严格了,感情这里有个纪律狂。

    唐昭仔细看了看木屋,之前还分开的两个铺位干脆铺在了一起,空出来地方和其他大部分地方全堆着柴火。而床上被子压着被子,显然轮到谁睡觉就盖两个人的份。

    心中叹息,唐昭过意不去道:“这怕是比你们在兖州还简陋吧?”

    兰衣既点头又摇头,她说:“没想到这边这么冷。我们之前的地方,只要把风挡住,在稍微生点火就足够御寒了。可这里火若是小了,总觉得不是我在烤火,而是火在烤我。不过,以前虽然不冷,但肚子饿。冷到处都是柴火,可饿谁家也没有余粮。”

    无言以答,唐昭重新走进天光中。

    “女大人才难以适应吧?”兰衣相跟着出屋说,“之前无意中听过大人讲课,好像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是有点。”唐昭不自觉笑笑,“主要我这身体也不如你们。以前不知道还不觉得,现在啊,只要天一冷我就觉得不自在,怕是都成气候表了。哪天你们想知道天气寒热,来问我就行。”

    兰衣和雪芸同时严肃地说:“女大人还是以身体为重。像今日这般,让其他姐妹来就可以了。”

    顶着被二人“嫌弃”,唐昭还是坚持原地逗留。

    从这里望去,西南上来的一条大道逐渐分成了三条路:

    其一往正西边一折,沿途穿过不少漳水及其支流后,是当阳中北部到临沮的捷径;

    其二继续往东北走,逐渐与铜谷出来的大路重合;

    其三则往东边去,岔路繁多,恰好将许多零散的村落连接起来,主干道可以走西门进城。

    准备离开了,果然尽职尽责的雪芸却发现了异样。

    ——

    由西向东的路上,男子和马身上沾了不少水和泥,人生地不熟就敢这样策马狂奔,还既没有踏破年久失修的板桥被河水冲走,也没有遇上吃人不吐骨头的池淖沼泽,只能说一人一马的运气十分不错。

    “马啊马啊,农夫说一直往东就是当阳城了。你可千万顶住,马上就是当阳城了。到时候我让你和我一样纵享荣华富贵。什么上好的草料啦,膘肥体壮的小母马啦,你想要啥就有啥,羡煞别的公马。”

    骏马好似听懂了主人的许诺,当即引颈长鸣进行回应。

    但这可将男子吓坏了,“好马儿,千万别激动。这人跑步时最忌讳说话了,一说话就岔气,一岔气就肚子疼。就像我,虽然是在你的背上,可我这一说话,冷风灌进来也肚子疼。”

    提到肚子,男子的肚子也配合地咕噜起来。

    “唉。”下意识摸了摸空无一物的干粮袋,男子骂道,“小爷何时吃过这般苦?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临沮。反正老头子在襄阳,若林烁失败了,放过谁还能放了我这位嫡长不成?”

    “唉~”再次长叹一声,“马儿啊,我可就靠你了。正因为放过谁都不会放过我,小爷想活着,只有做出点实际啊!”

    “天打雷劈的林烁,难怪都要赶你去广州。太祖伯那么多穷亲戚,你非要抓最不成器的我家老头。”

    “该诛九族的林氏,不过是让你家族长去广州,怎么就敢造反?都几百年的世家了,说是南阳林氏,他妈的再加上义阳、顺阳,三郡之地都成了你们一言堂了,还不满足?迟早一锅端了,怕不是够小爷儿孙三代吃喝嫖赌受用不尽。”

    “他妈的。马啊马啊,你千万要顶住。小爷余生有什么你都有,就是不喜欢母马,给你找个女人都行。我亲自做媒,给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

    “我的马啊!”

    伴随着男子一声哀嚎,骏马翻倒在地,浑身都在抽搐着,马嘴里不断吐出白沫。

    男子有些拳脚,出事时提前跃起,随后勉强落在爱马身边,只迟疑了一会儿,正要继续往东跑去,但看着望不到尽头的路,终于有些认命了。

    五天前,支持他离开的谋士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临沮和当阳毗邻,一人一马不消半天功夫就到了。

    他信以为真。

    可谋士怎么不告诉他?原来自己离开别人是会围追堵截的啊!

    三天,走出临沮他就花了三天。

    紧接着就光荣地迷了路。

    “纸上谈兵的家伙,哪怕你往坏了想,我因此多备些干粮也好啊!就是死了,也能做个饱死鬼不是。”各种想法在男子的脑海里疯狂碰撞着,“哦,该死的家伙还真想了最糟糕的情况,万一跑不掉,束手就擒被活捉的概率有九成九。”

    “他奶奶的,诸事不宜,偏偏紧要关头又能脱身,莫非我命中该受这几日被追之苦?”

    下定决心不再盲目东进,怎么走好呢?

    男子立时发现自己竟站在了十字路口,当然,西边和西南方向是不要想了,东边的路况复杂,东北的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奶奶的,小爷我不逃了。被追上大不了被捉回去,在此之前,先祭祭我的五脏府。”

    说罢男子从马身上取下没有损坏的弓箭,临别拍了拍爱马,说道:“你安心去吧,小爷我不会忘了你的。以后我再也不骑公马了,我要骑遍天下母马纪念你。”

    口吐白沫的骏马挣扎着再度嘶鸣。

    天可怜见,它从未遇见这么不当人的主人。它累了,但它还不想死,给它一口吃的喝的以及美美的睡眠,它还有救。

    ——

    “后面。”白露提醒众人说。

    四人望去,大概二十人的队伍正同样快马加鞭而来。

    众人很快就发现了倒在路边的马,并原地搜寻起来,从而坐实了唐昭等人的猜测。

    他们在追捕先前的人。

    “是贼寇吗?”出人意料的,竟是雪芸率先好奇他们的身份。

    “这个不好说。”兰衣答道,“若是劫道的贼寇,能追得目标的马倒地不起,那他们可真是铁了心了,同时也说明,这人一定很值钱。”

    “不能是他得罪了他们,又或者有他们什么把柄吗?”白露问道。

    兰衣摇头,“虽然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但大部分贼寇的行动都是唯利是图的。至于说把柄什么的,都当贼寇了,普通把柄一般没用。”

    “会不会是家里抓人回去?”白露仔细观察后说,“你们看,他们搜查的时候大部分人手上并没有拿武器,队伍也是很随意的铺开。若是目的性很强的捉拿,相互之间应该有一定配合才对。”

    “白露队长说的对。”兰衣眼前一亮,当即附和说。

    所谓白露以及谷雨队长,自然是相对青竹和杨柳而言。此外寻道人也不再是道长了,而是有些不着调的将军。不过点刀队那十一个异姓兄弟,排名最靠前的肖一虎和队长这个称呼无缘,反而是舒十一孑担当大任,第十飞为副手。

    说回眼前。

    队伍在周围搜寻无果后,两人留下,其他人一分为二继续往东北和东边追捕。

    留下的二人却饶有善心地来到躺着的骏马前,一边拍打着马的胸膛,一边给它喂水。末了还掏出一些东西倒在手心,凑到马嘴边让它舔食。

    一阵折腾后,骏马仍然有些晃悠,但重新站起来了。

    低下头就近扯出一些枯草连根嚼着,并通人性地自己找起主人来。

    唐昭她们当然看不清这么多细节,但结果就是这么令人感动。

    马知道找主人,可主人呢?

    仔细注意林子里的动静,那家伙追着同样饥肠辘辘的猎物,耍的可高兴哩。

    路上二人已经警惕起来,小心翼翼地跟在骏马身后。

    随着二人一马靠近,唐昭她们有些皱眉了。

    精心挑选的前沿观察所,除了视野开阔之外,更兼具隐蔽效果的啊!

    正靠近的骏马又在引颈长鸣了。

    一旁安逸进食的踏雪突然发出哼哼声,听起来就和人被打扰一样充满了烦躁和不屑。

    唐昭和三人面面相觑:马的发情期过了吧?

    是的,过了,而且很遗憾,作为一匹上了年纪的马强人,踏雪并不想和任何马留下子嗣。

    但毕竟是马,虽然隔了这么远,对方感知到了踏雪并一厢情愿也说不定?

    而且,就和人类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样,在近乎抵达生命极限的奔跑中,马的脑袋里可能充斥着繁衍的本能。

    “我从未想过会因为这个被发现。”唐昭忍不住吐槽道。

    由于更近了,虽然踏雪没有回应,但白露骑来的同样一匹母马却莫名有些激动。

    白露见状第一时间收紧缰绳。

    唐昭很满意踏雪的孤高,同时却不禁笑道:“看来要上战场,还是去势的马好。”

    兰衣和雪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