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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关我在房间几个小时之后,我忽然听到房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下意识地望向那边,只见门开了,一个家仆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几盘饭菜,放在房内的桌子上。随后他便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却没有再锁上。我心想,他们可能终于想通了,不再把我锁在这房间里了。因为这样本来就是多此一举。
吃完桌上的饭菜,倒不是因为它们多么美味,而是我确实饿了。一路风尘仆仆,我几乎没好好吃过一顿饱饭。大多是靠余苇宁随身携带的干粮充饥,偶尔她会抓到些野兔或山鸡烤着吃,但我总觉得食而无味。路上经过的食铺酒家,也不过是匆匆吃过几口就算了。
吃饱后休息了一会儿,想找厕所去方便,便推开房门,四下打量,却看不到任何人,也不知道厕所在哪里。无奈之下,我只能在这座大宅里到处乱走,来到一间房门前,却听到里面传来交谈声。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确定是他?”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说道。
接着,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正是将军:“那举止,那神态,那长相,简直一模一样。”
女人反驳道:“天底下相像的人多了去了。再说,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你也逐渐老了,记忆难免模糊。连大王爷的容貌你恐怕都记不住了,怎么能这么肯定?”
将军坚定地说:“尽管岁月流逝,可我当年天天陪在大王爷身边,他的模样我永远不会忘。”
女人叹了口气:“好吧,等我去看看。如果我也觉得像,那你的猜测就有可能是对的。”
将军立即回应:“正合我意,我这就让他过来。”
女人说:“这样也好。”
我听到这儿,心里一惊,连忙轻手轻脚地离开,继续寻找厕所。走到院角,终于找到几间小房,推门进去,果然是厕所。方便完毕,洗了手后便走了出来。
刚出门,就碰到了之前送饭的家仆。他对我说:“公子,原来你在这里。将军正找您呢。”
我心里已经猜到缘由,但还是故作疑惑:“将军找我有什么事?”
家仆回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您还是跟我来吧。”
于是,我跟随家仆来到刚才我偷听的房前。家仆敲了敲门,说道:“将军,夫人,公子已经带到了。”
屋内传来将军的声音:“进来吧。”
家仆推开门,我跨步进去,他随即把门关上。我走到将军面前,拱手问道:“不知将军找我有何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将军身后的妇人身上。她看上去约五十岁,仪容端庄,气质优雅,眉眼间竟有几分像余苇宁,想来应该是将军的夫人,也就是余苇宁的母亲吧。
将军笑着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公子住得可还习惯,饭菜是否合胃口?”
将军夫人自我进门起便一直注视着我,显然是别有用意。我心知肚明,便客气回应:“饭菜非常好,多谢将军款待。”
将军笑了笑:“公子满意就好。我还担心你舟车劳顿,千里迢迢来到寒舍,住得不太习惯呢,如今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将军夫人这时也开口道:“我家女儿在路上定是怠慢了公子,还请你不要见怪。她自幼跟随师父习武,我们也疏于管教,自小便好胜要强,性情也有些豪爽,倒像男儿一般有些不拘礼数。她也只当你是仇家亲信,是以才会苛刻相待。她对你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公子不必记在心上。”
我笑着说道:“令千金并未为难我,而且这一切都是误会罢了,我又怎会记挂在心。”
将军叹道:“公子宽宏大量,让我不禁想起故人。不过眼下我尚未确定身份,实在不敢冒然相认。”
我心中明白他所指,却故作惊讶:“也许是将军的错觉吧,何况天下相似之人却也不少。”
将军夫人也说道:“公子说得在理。”
我继续说道:“将军,夫人,既然我也是因为一场误会才来到此地,不如让我回去汉南城,也免得我给你们添上麻烦。”
将军连忙道:“公子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不如在此多休息几日,到时再作打算。”
我拱手答应:“将军说得是,那我就再多待几日。”
当下也就告辞了将军夫妇,回到客房后,我不禁思索起来。这对将军夫妇似乎不愿让我轻易离开,看来是认定了我是大王爷的后代,想将我扣留做人质,增加他们的筹码。现下也别无他法,我只能暂且留在这里,静观其变,到时再让他放行,看他们还有何理由拒绝。
接下来的几日,我虽然住在将军府,但仿佛身处牢笼,几乎无法出门。每当我试图走出府邸,门口的守卫总是拦住我,连城寨都不让我去,只能在宅子里四处徘徊。每天也只是几个家仆在宅邸来来回回,或是三餐时间送来饭菜,或是晚间准备好热水叫我洗澡,或是早上起来准备脸盆洗脸漱口。除了这些家仆,却也不见将军,将军夫人,将军女儿或者将军儿子,如果将军有儿子的话。
也不知他们是刻意躲避,还是他们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事,还是他们一家出门了。
但是回头一想,我毕竟还是他们抓来的人质,让我住在他们家客房,待我如客人一般,没把我关进地牢已经不错了,我还在这里无端端埋怨什么呢?
这天上午,我在庭院中闲逛,终于遇见了余苇宁。我问她:“这几日你们都去哪儿了?”
她轻笑道:“怎么,闷得慌了吧?不让你出去,是怕你逃跑。”
我无奈地说:“这里离汉南城那么远,我能逃到哪儿去?就算能逃下山,绕来绕去的山路,说不定还没走出山林,就被野兽叼走了。”
她得意地说道:“你还算识相,乖乖地待在这里,省得自讨苦吃。”
我苦笑着说:“那也没有必要连大门都不让我出啊。”
她扬起眉毛说道:“我怕你一个人出门,别人以为你是汉南城来的奸细,活生生将你皮都给剥了。”
我知道她这话太夸张,但是想想我一个陌生人走在这城寨,别人自是怀疑,当下说道:“哪有这样野蛮的人,会不问来由便这样做。”
她激动说道:“你是说我们这里人野蛮吗?难道你们汉南城的人就不野蛮吗?光天化日就要吊死我两位师叔,还要那么多人在那里围观喝彩,幸好你们那些官兵个个都是草包,我师哥们本领了得,救回了师叔,要不然岂不成了你们这群野蛮人的冤魂。”
我不曾想自己这样一句,让她如此激动,却又句句在理,不想再惹恼她,说道:“你说得对,我又没有说你们野蛮,我也不是汉南城的人。”
她淡淡说道:“但是你与野蛮人为伍。”
我知道她还是怀疑我与王府有关联,怎么解释也无法使她相信,说道:“我向你说了很多遍,我跟王府没有关系,跟汉南城没有关系,跟这个世界都没有关系。”
她冷冷说道:“只是听你一张嘴再说,又没有真凭实据。”
我也懒得解释,再说也只是徒劳。
停顿了半晌,她见我不说话了,冷笑道:“怎么啊,没话说了,心里有虚,拿不来证据了。”
我缓缓说道:“我还要怎么说呢?你们认定了我是汉南王的人,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到时随你们怎么处置,反正也落入你们手中了。”
她笑道:“这么快就坦承了。”
我不说话了,讲再多也无用,她看我又不说话了,继续说道:“看到你这么老实承认,我就带你去城寨看看。”说完,她拉住我的手往门外走,我辩解道:“我可没有承认。”她催促道:“走啦!”拉着我去城寨。
这城寨倒也是热闹,却也不知是否是汉南辖地,只觉这里自成一邦,纵是属汉南之地,然而山高皇帝远,那汉南王又怎么管得了这里。
这里的人几乎全部认识余苇宁,每每经过店铺,食馆,那些人都会跟她打招呼。这城寨从山腰一直向南绵延至山脚,虽比不得汉南城,却也兴旺繁荣,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生计,倒也是安定昌盛。
见着余苇宁现在这般高兴,我开心道:“这里竟也这般热闹,人们看起来也很友善,却又为何关住我,不让我早些来此游玩?”
余苇宁解释道:“师叔他们才回来,这几日我们都去我师父那里去了,怕你跑了才不让你出门,我一回来,怕你闷,现在不是带你出来了吗?”
我好奇问:“你师叔是不是在刑场上救的那两位?”
余苇宁冷冷说道:“还不是你的主子冤枉我两个师叔,让他们坐了二十年牢,你最好别让我师叔看到你,不让他们会要了你的命。”
我对她说道:“我和你说了一百遍了,汉南王不是我主子,你怎么老是将他和我挂钩。”
余苇宁说道:“谁叫你和小王爷在一起。”
我说道:“我也不想啊。”
余苇宁说道:“好了,不和你说这些了。”
我说道:“是你提到什么主子,既然我不是我自然要反驳。”
余苇宁说道:“我知道了啦,我相信你也没用,我两个师叔又怎么会相信呢。”
她说得有理,关键是要怎么让她两个师叔相信我不是王府的人,毕竟他们被汉南王关了二十年,仇深似海,到时可能也会迁怒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