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对于汉南王,我并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老实说,我对他甚至没有兴趣去了解。我和他之间的交集屈指可数,前几次的见面让我对他并无好感。然而,今日坐在我面前的汉南王,却给我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一种高深莫测,似乎难以琢磨的神秘气息。
当王府的差使传来消息,告知汉南王要召见我时,我内心不免有些惊讶。这时候他突然见我,到底有何用意?关于他的传闻早已听过不少,绝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话,因此我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然而,当我走进他的书房,看到他那悠然自若的样子时,所有的不安情绪竟然在一瞬间消散了。不得不承认,汉南王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能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尽管明知这是一种包装出来的虚伪亲和力,我还是情不自禁地被吸引,放下了警惕,卸下了防备。
他端坐在那张大椅上,微笑着说道:“世侄,你来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称我为世侄,显然他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承认了我的身份。无论这是出于他自身利益的考量,还是迫于大夫人的压力,至少这一声“世侄”,意味着他正式认可了我的存在。
我恭敬地行礼道:“拜见三王爷。”
汉南王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道:“果然是大哥的亲生儿子。你能从险境中平安归来,王叔心中也是十分高兴。若不是因为念杰,你也不会遭遇这场劫难。对于此事,我已经多次训斥他,还请你原谅他。幸好你如今安然无恙,也算是让我能向你娘有所交代。”
我连忙说道:“王爷言重了,小王爷原本也是出于好意,带我熟悉汉南城,怎料会遇到意外。这件事不该怪责于他。”
汉南王听后,神情放松,笑道:“你如此为念杰说话,足见你心地宽厚,果然不愧为他的兄长。若是大哥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一定也会倍感欣慰。”
我默然不语,心中却警惕他接下来的话。汉南王继续说道:“世侄,你也清楚,大哥去世得早,而你又失散多年,汉南的重任这些年来便落在了我肩上。虽然我不及大哥的治理能力,但汉南在这二十多年间也逐渐强盛。大哥离世时,我曾发誓要将你栽培成才,未来继承汉南大业。可惜事与愿违,你失散了二十多年,直到如今才得以相见。我愧对大哥,未能履行当初的承诺。不过,见你现在一表人才,我心中也是宽慰。你是汉南的嫡长子,按理应当继承这片土地的权位。我暂代这权位已有二十余年,待我处理好一切事宜,适当时机便将权位交还与你。”
他的这番话让我心中大为震动。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提及权位交接一事。然而,我并不轻信他的话,关于他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传闻我早已耳闻不少。特别是他现在说出这样的提议,我自然也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我回应道:“三王爷,汉南在您的治理下井然有序,百姓安居乐业,皆感恩戴德。至于我,一个平庸之辈,又何德何能敢承担如此重任?若将这权位交与我,恐怕这汉南百姓会耻笑于我。”
汉南王笑道:“世侄过谦了。嫡长子传承乃天经地义的事情,何来耻笑之说?即便你现在尚缺乏治理经验,有王叔在旁指点,假以时日,你必定能成为天之骄子。”
我依旧推辞道:“三王爷,我向来对政事不感兴趣,若让我接掌这片土地,只怕会辜负汉南百姓的期望。还是将这重任交给小王爷吧。”
汉南王神色淡然,说:“念杰的性子我最清楚,他不适合担此重任,而且他也不是嫡长子。”
我不想与他就此事再纠缠下去,适时转移话题,含蓄地说道:“还是请三王爷继续治理汉南吧。至于传承之事,留待以后再议吧。”
汉南王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此事暂且搁置,日后再议。后日你与你娘公开相认,我会叫人告诉你后日详细安排。”
我谢道:“多谢王爷费心,我实在是愧不敢当。”
汉南王笑道:“世侄母子相认,当然要让整个汉南城的人都知道,不仅如此,还要让天下人都知晓。”
我心里明白他的话多半虚伪,便不再多言,当下行礼告辞离开王爷书房。
当我走过王府的长廊时,心中默默思索,这个汉南王果然是个笑里藏刀的角色。他表面上假意将权位相让,实则心里不知打着什么如意算盘。若真被他言语诱惑,恐怕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正当我沉思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我回头一看,竟是二小姐。她笑着说:“嘿,你这么匆忙,是要去哪儿?”
我随口答道:“去徐大哥那里。”
二小姐揶揄道:“你现在还要住在他那里吗?你现在可是我的王兄,这王府就是你的家,你应该住在这里才对。”
她这番话倒也不无道理,但我实在不愿让汉南王时刻监视我。住在徐若枫那里,起码自由一些。
我说道:“我从小浪荡惯了,王府的规矩实在不适合我,还是住在徐大哥那里更自在些。”
她笑道:“你不搬来王府,住在徐若枫那寒酸的地方,就不怕让大娘心疼?”
我轻声说道:“我想大夫人能理解我的选择。”
说完我便向前走,我也知道二小姐人不坏,只是她毕竟是汉南王的女儿,我不想和她有过多的牵扯,保持一种陌生不熟悉的关系,我觉得是最好的。
于是我加快步伐走出王府,她却一直跟在我后面,还叫嚷个不停,我也只是装作没听见,不去搭理她,上次来这个世界时她帮了我的忙,从监牢解救出余苇宁,我也没有怎么报答她这份人情,想想也是过意不去。
但是这次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 觉得对她最好的报答,就是与她保持距离,就像两个不怎么认识的人一样。
她一直跟我出得府外,我去牵马时,她跑了来,冲我嚷道:“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叫你都不理!”
我回过头,耐着性子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她撇了撇嘴,笑着反问:“没事就不能和你说说话吗?”
我不由得有些无奈,只得说道:“当然可以。只是我现在得回徐大哥那里,若有什么事,等我下次来王府再说吧。”
说完,我径直走向停在府外的马匹,没再多等她的反应。二小姐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我已骑上马,甩开缰绳,向徐若枫住处飞驰而去。
大夫人与我公开相认的那天,汉南城显得格外热闹。街道两旁挤满了百姓,夹道欢迎。这场景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一切都经过汉南王的精心安排。事实上,关于我这个失散多年的世子的传闻,早已在汉南城传得沸沸扬扬,今天不过是对外正式确认罢了。
我骑在马上,缓缓前行。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心中却充满复杂的情绪。不时,我会挥手回应两旁的百姓,感受到他们的热情和期待。我本来不喜欢这种高调的公开亮相,但汉南百姓的欢呼声却在某种程度上动摇了我的心防。即使我明白,这种表面的欢悦不过是虚幻的泡沫,但那一刻,我竟也为这份声势所动。
在百姓的欢呼声中,我带领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过了大半个汉南城,最终抵达汉南王府。大夫人、汉南王、汉南王夫人、二小姐和小王爷早已在府门前等候。我下马,走到大夫人面前,郑重其事地跪下,恭敬地说道:“孩儿拜见娘亲。”
大夫人一把将我扶起,紧紧抱住我,泪如雨下,竟一时泣不成声。她哽咽着说道:“念秋,我的儿!娘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在场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似乎被这感人的场面所打动。大夫人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襟,但她却不愿松开我,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仿佛害怕一放手,我便会再次消失。
许久之后,她才渐渐平静下来,用手帕擦去眼角的泪水,笑眼看着我说道:“见到你今日如此出众,娘总算是心满意足了。从今以后,娘再也不会与你分离,咱们母子再也不会被任何事情拆散。”
我也有些动容,轻声回应道:“孩儿此生能再见到娘亲,也是天大的幸事。”
我随后走到汉南王面前,恭敬行礼道:“侄儿拜见王叔。”
汉南王笑着伸出手扶住我,语气和蔼:“好世侄,不必多礼。”
接下来,我依次拜见了汉南王夫人、小王爷和二小姐,双方互相行礼问候。整个场面虽礼数周全,但我心里却隐隐有些疏离感。这一切,虽像一场温情满满的家族团圆,但我总觉得,这背后隐藏着某种不安。
之后,大夫人亲自牵着我的手,带我进入王府,身后是跟随而来的众人。王府早已准备好了丰盛的宴席,迎接这场家族重逢。席间,宾客众多,皆是汉南城中的达官贵人,举杯同庆,场面好不热闹。
我在席上,虽强装欢颜,但内心却有些格格不入。面对这些欢庆的笑脸,我总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这场所谓的团圆宴会,不过是场面上的应酬,背后藏着太多虚伪和权谋。可为了大夫人的颜面,我不得不在众人面前继续扮演着那个喜悦的儿子角色。
终于,宴会结束,宾客散去,我才长舒一口气,感觉从某种束缚中解脱出来。我走到大夫人面前,准备告辞回徐大哥那里。
谁知大夫人脸色一沉,语气带着几分不悦:“念秋,如今我们也当着全汉南城百姓的面相认了,你既是我的儿,这里就是你的家,今晚就在这里住下陪着娘。”
我连忙解释道:“孩儿只是今日略感不适,怕打扰娘亲,才想回徐大哥那里休息。改日孩儿定会搬来王府,与娘亲同住。”
大夫人这才稍稍缓和,叹道:“想你也是在这王府住不惯,娘也不强求于你,待你在若枫那儿歇息调整几日,再搬来王府与娘同住。”
我感激地点头:“孩儿谢过娘亲体谅,改日定不负娘亲所望。孩儿就此拜别娘亲。”
说完,我向大夫人行礼告辞,随同徐若枫一起离开了王府。在离去的路上,我的心情轻松了许多,仿佛摆脱了某种沉重的压迫感。可我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汉南王府内的复杂局势,未来或许还有更多的波折在等着我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