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五刻,秦元徵宣召枢密使、六部尚书、以及最活跃的某些官员一起入了宫。
秦元徵原本是想召见郦同的,但一想到郦同的次子依旧生死未卜,甚至太医都说出‘就看能不能熬过今夜’这种吓死人的话了,秦元徵也有些于心不忍。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最主要的是秦元徵有些担心郦同是否还能稳得住。
若是郦同被情绪所控,很有可能会恶化局面。
秦元徵就是这么冷血,他现在最在意的就是快速解决此事,最好不耽搁南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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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文阁,秦元徵书案上摆着的是梁嘉呈上的各府动向。
秦元徵倒也没有往大臣府上安插人的兴趣,毕竟,有这人手他更想往外面发展。
但临时留几个在官员府外盯着他们会去哪,这对影衣司来说也不难。
这一个多时辰里,大臣们可都没闲着,郦府的大门口那叫一个热闹。
就是,他们第一次去的时候,郦同在忙;第二次去的时候,郦同在忙;第三次去的时候,郦同终于知道自己儿子生死未卜了,更没心思见旁人了。
但此刻的宣文阁,郦同却同苏江一起来了。
苏江在得知自己的外甥冯羽出事后,交代好工作后,便第一时间赶到了丞相府。
因此,宣召的人是在丞相府找到苏江的,郦同自是知道了,便也跟着过来了。
苏江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冯羽已经丢了性命,他单纯只是担心自己外甥,毕竟,这可是他妹妹唯一的孩子。
他总想着尽他可能护佑这孩子一些。
……
秦元徵的视线落在了郦同的脸上,他这个丞相明显心神不宁,这还是秦元徵第一次在郦同的脸上看到如此神情。
所以,他这个王上都没强求郦同过来,他又何苦为难自己?
秦元徵很难不做最坏的心理准备。
但令秦元徵疑惑的是,郦同始终保持着安静,哪怕其他的官员已经吵作一团,他依旧保持着置身事外的模样。
秦元徵坐在上位,这些官员如他所料的那般,吵的热闹,蹦哒的很欢。
秦元徵也不出言阻止,他一边听着,一边批着奏折。
因为右手有些不便,他的写字速度比平时要慢上许多。
或许是这些官员吵的太投入了,或许是秦元徵的威望还可以,哪怕秦元徵连演都不演就直接一心二用,也没人多说一句。
最后的最后,这些官员终于‘勉强’达成共识,一致认为‘证据确凿’该严惩。
看的这副意料之中的场面,秦元徵倒没有失望,毕竟,他本来也没有期望。
可如今,辎重粮草已经备好,大军即将南下,这些人如此作为,让这场南征像是一场儿戏。
但他们也没有错处,命案是真,吴抗强闯禁军大牢也是真,若真轻拿轻放国法何存?
令秦元徵不解的是,身为朝廷栋梁,面对如此局面,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力求两全其美的解决之法,也不是真的想弄清楚真相以及提防幕后真凶。
秦元徵也相信其中有人是出于公心的,他们也有自己的考虑坚守。
但也有人是单纯的只揪着这一个问题,半点不往大局上想,只想借题发挥!
这个朝廷还是该换一换新鲜血液。
眼看着众臣终于商量出了结果,并等着他这个王上做决断。
秦元徵放下笔,语气一如既的平静:
“案子自有大理寺与禁军追查,诸卿何必心急,天色已晚,寡人想留诸位在这宫中留一宿。”
众人:“!!”
“王上,不可,此事实在有违……”
“卿不必多言,好好休息一晚。”
秦元徵留下此言,起身越过众臣,便要离开。
“王上!您莫不是要包庇他吴抗!如此,律法何存!臣请王上三思!”
只见这位大臣说完便直接撞向了墙,幸亏谢刻眼疾手快扯住了衣服,否则,便是一条性命逝去。
秦元徵脚步一顿,透过飒飒的光屏,秦元徵自是看清了对方的动作。
对方是抱着死志的,秦元徵敬佩对方的刚烈,也相信对方或许也没有旁的心思。
但对方的行为何尝不是在逼他让步?
对方的刚烈也有可能成为被他人利用的利刃。
秦元徵只停顿了一下,便抬脚继续向前,他连头都没回一下,整个过程平静又冷漠。
当然,他还是在离开后宣了太医过去。
……
八月二十的月亮,虽然没有十五、十六那么圆润明亮,但也别有一番韵味。
今晚的天空格外晴朗,明月高悬,洒下银辉,照亮了大地,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点缀着深邃的夜空。
然而,尽管这美丽的夜景令人陶醉,但其中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寥氛围。
秦元徵独自漫步在月光下,小粉和飒飒也不在。
小粉一回来便被秦元徵派去了太尉府,而飒飒则是留在了那些官员那里。
秦元徵走着走着,便走到了那棵桂花树下。这棵树,正是他第一次见到便宜二哥时的地方。
微风拂过,阵阵暗香浮动,令人心旷神怡。然而,伴随着香气而来的,还有许多小飞虫。
没过多久,秦元徵就感觉到脸上开始有些痒意。他忍不住抬手挠了两下,试图缓解这种不适感。
确定周围没有人后,秦元徵终于忍不住发泄出了一点点情绪。
他的左手紧握成拳,狠狠地砸向了树干。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树干微微颤抖了一下,几片金黄的桂花也随之飘落下来。
小巧的桂花落在了他的肩头,转瞬间,又随风滑落。
秦元徵轻轻呼了一口气,而后迅速地收敛起了情绪。
秦元徵正准备回寝宫,余光却瞥见一点光亮渐渐靠近。
虽然觉得宫中不至于真闯入贼人,但他还是本能的警惕了起来。
随着光亮靠近,秦元徵看清了对方提着的灯笼的模样,宫中随处可见。
但提灯的人却不寻常,正是郦同。
“微臣郦同参见王上,我王圣躬安。”
“斯卿平身。”
“唯。”
郦同的动作从始至终挑不出半点错处,但他的眼神空洞,显得动作都有些机械的麻木,有点行尸走肉的感觉。
又是在黑夜,灯笼的光芒又有些闪烁飘忽,颇有几分……诡异。
但秦元徵却没多想,他第一时间想到了郦同尚且生死未卜的次子,便开口说道:
“寡人知卿思绪难安,如今宫门尚未落钥,斯卿若是放心不下家中,寡人允你离去。”
“微臣并非为此而来。”
秦元徵心中一跳,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却听到郦同说道:
“微臣愿与太尉和解,我儿……我儿之伤……并非太尉之子有意为之,微臣不愿追究……”
“!?”
秦元徵瞳孔微睁,心中的诧异一时竟流露出来了几分。但郦同此时状态麻木,自是没察觉到。
这也不怪秦元徵诧异,他是听了吴忧的证词,才对郦清云的重伤有了猜测,可在郦同眼中吴忧应该便是凶手。
如此,郦同为何要如此说?
秦元徵可是一直担心郦同会死追着不放,毕竟,这可事关他次子的生死。
吴抗都能做出闯禁军大牢的事,郦同做一些冲动的事也能理解。
所以,秦元徵心中最好的设想:便是能听得进去话,不要做出冲动之事。
可如今,秦元徵还没将郦清云重伤背后可能的情况告知,郦同怎么就直接退了步?
(?ò?ó?) ?!
秦元徵看向郦同,在月光和灯光下,郦同的眼睛依旧空洞……
“斯卿……今夜月色甚好,你我边走边说?”这里小飞虫真的有点多。(>﹏<)
郦同没注意到自家王上变了自称,他本能的应道: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