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明白王上心意。”
“王上体谅微臣爱子之心,可臣……更是大雍的丞相。”
“南征之事已是箭在弦上,臣与诸位大臣准备数月,辎重粮草一应俱全,这是王上您的第一步,也是咱们大雍迈出的第一步,这其中亦有臣的心血。”
“此时是南征最好时机,燕齐皆是强敌,这样的机遇或许没有下一次了,臣怎可因私废公。”
“若臣真的与太尉闹起来,只会叫朝政不稳,只会顺了燕齐的心意,叫别国看热闹。”
“如今的大雍,找不出第二个适合领兵南征的将领。太尉独子若真判死刑,我等数月筹谋怕是尽付东流,就算他真的领兵,他对朝廷真的还会忠心耿耿吗?王上心中真的会信他的忠心吗?君臣离心,战败之始。”
“可若此时王上能施恩于吴抗,或许南征会取得出乎意料的效果。”
郦同细细道来,大义凛然的让秦元徵有些担心自家丞相是不是受了刺激或是被鬼上了身?
可郦同却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他逻辑格外清晰的提出了他的看法,甚至直接说出:
“太尉独子不能死,我儿……我儿之事乃是意外,无论生……都与其无关……”
郦同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他还是咬着牙说了下去。
秦元徵停下了脚步,侧身看向了郦同。
郦同却好像完全投入到了他自己的世界,他机械的向前走着,一边走着一边麻木的分析着,就连自家王上停下都没注意到。
秦元徵看着郦同越过他,瞧着郦同的背影,秦元徵的心情忽然复杂极了,有些难以言喻的动容。
秦元徵深知,郦同只是在亲情面前选择了权势,选择了建功立业、实现抱负。
在家国大事上,郦同和他很像,他们都是那种更看重利益之人。
秦元徵做了最坏的打算,而郦同却给了他最好的答复。
可重利益不代表真的没有感情,这个答复对于郦同而言,无异于心头滴血。
……
眼见郦同依旧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半点要停下脚步的意思,秦元徵保持着落后四五个身位的距离跟上了郦同。
按理说,如此站位是极不合规矩的。
但此刻并无旁人,而两个当事人,一个精神有些恍惚,另一个真的不太在意。
秦元徵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可原本一个人的路上,忽然有另一个人追了上来……这一刻,秦元徵心里是悄悄松了一口气的。
毕竟,郦同如此态度,秦元徵原本有些忧心的事便已经不算事了。
秦元徵静静的听着,听着郦同说道:
“太尉强闯禁军大牢,于情于理终是不妥,降职是应该的,品阶降了也不影响他继续统兵。只要他独子还在,太尉一定会感念我王恩德,定会鞠躬尽瘁。”
“吴忧……失手伤人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算……但依律令,坐几年牢也是应该的,如此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朝中诸臣各有各的心思,但臣这个……苦主,臣不随他们的意,他们也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借机生事。”
“我王放心,微臣会和他们好好谈的,绝不会任由事情闹大。”
“这次的风波看似来势汹汹,但到底时间紧促,对方准备的也不是全无破绽……只要臣不顺着他们的想法走,压下去并不算太难,南征的事也耽搁不了……”
“……”
真按斯卿你如此说,确实挺容易。
但真的做起来,也绝没有说的那么容易。
怕是齐国探子也想不到,这次会碰到斯卿你这样的人。
一般来说,吴老将军的反应才正常。
可若真的都是正常人,这个局可就难破了。
散了这么一会步的工夫,秦元徵那略略有些绷紧的神经便松弛了下来。
……
神情麻木的将自己的看法交代的差不多后,郦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王上没在他身前!
郦同的脚机械的抬起,然后,左脚踩右脚,直接将他自己绊倒了。
灯笼摔在地上,瞬间熄灭。
秦元徵快步上前,下意识的要扶起郦同,可刚靠近,却听到了哽咽声。
秦元徵伸出去的手在空中一顿,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陪着他的丞相蹲了下去。
郦同跌坐在地上,一把年纪还在王上面前跌倒丢脸也是一根压在他头上的稻草,借着黑夜和什么也照不清的月光,他有些压不住即将崩溃的情绪。
“斯卿,寡人说过,先生身后还有寡人。”
“寡人在,乱不了。”
秦元徵觉得如此安慰的话已经是他最大的耐心了,他正想着要不要直接将人揪起来。
但他的丞相看着就不轻,万一没拉动……实在是尴尬。
明明他一直坚持锻炼,为什么力气距离他的目标还是差那么多!⊙﹏⊙
秦元徵稍微犹豫发散了一下思维,身上便是一沉。
秦元徵差点直接将人推出去,但他及时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好丞相,所以,他硬生生停下了动作。
但因为郦同的动作太过突然,秦元徵还是单膝落地才稳住身形。
秦元徵刚稳住身形,他的好丞相便死死抱住了他,情绪明显有些崩溃的。
“!!?”
寡人在哪里?这是发生了什么?
所以,寡人的丞相就是鬼上身了吧!
Σ(っ °Д °)っ
斯卿你已经是个成熟的丞相了!不该……
“王上,我们清云不是那种敢惹祸的孩子……他不是那种会主动挑事的孩子……”
“他很懂事……从来不给家里惹麻烦,从来不叫家里人担心,从来……”
“臣不是一个好父亲,臣居然在替凶手开脱……臣又何尝不是只剩这一个儿子啊……”
郦同的眼泪鼻涕直接蹭到了秦元徵的身上,秦元徵身体一僵。
秦元徵:心如死灰。(>﹏<)
但听到了郦同的话,秦元徵还是回抱住了郦同,暂时做了一下他的好丞相的精神支柱。
或许是因为郦同这次真的不容易,而且又是为了公事,秦元徵难免多了几分纵容。
一刻钟的时间,足够郦同收拾好所有情绪。
许是因为发泄了一下,郦同的眼睛不再空洞,整个人也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然后,清醒过来的郦同,整个人都裂开了!
他感觉刚刚的自己是疯了!
仕途一片黑暗!!
察觉到自家丞相的状态平稳了,秦元徵才开了口:
“丞相,放手。”
啊啊啊!寡人的腿都麻了!
寡人到底为什么能这么有耐心!
寡人明明也不是那种很好脾气的人呀?(●—●)
还有,寡人好想换衣服!!
“唯!”
郦同迅速地起身,迅速地理了理衣冠,迅速地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令公子福泽深厚,必能逢凶化吉。”
“承我王吉言。”
“……今日留宿诸臣,便交给丞相了。”
“唯。”
………………………………
次日,正值早朝之期。
可能在王宫留宿一晚真的能让人成长,素来在朝堂上很活跃的某些人这次也没有瞎蹦哒。
因为许多人都黑着眼圈,这次的早朝格外的安静,平平静静的过去了。
散朝之后,留宿宫中的大臣一回家,便发现经过一夜时间,禁军和大理寺已经将事完全压下去了。
更是连夜深入追查了一下,还安抚了百姓,恢复了平日的秩序。
而事件的中心人物郦同,那更是明确表示不追究,甚至还威胁他们!
不愧是王上身边第一人,连自己儿子的性命都能拿来为自己铺路,许多人面上尊敬,实则心中都是鄙夷的。
无论如何,这种情况下,他们若是瞎蹦哒,王上一定会拍死他们的!
因为郦同,事情解决的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快,但郦同的名声也受到了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