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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狂风开始呼啸,暴雨开始倾盆,天地开始有节奏的闭合。

    第三回

    没防备百胜险丧命 拢人心一青摆席

    通缉犯除夕潜回家 终有报有德伏法

    1面对死亡,常百胜也愣怔默然

    上回说到吕一青与百胜不打不成交由敌变友。吕一青要留下百胜喝酒,一起高兴高兴。百胜却摇手说到:

    “不喝了老哥,今天中午午才和二哥、黑猪、双喜他们喝了。本身就不多喝酒,酒量也不行。这会儿头还晕着呢,要不也不会发神经,瞅这大雾天气来……,来……你讲话了来闯营来。”

    说到这儿,自己竟忍不住的笑了。

    吕一青还想说些什么,但眼睛一转,话到嘴边却换了话题:

    “你二哥,有发,侯有发?”

    一青与有发年龄相当,又打交道明争暗斗多年,自然相当了解。

    “嗯”

    百胜“嗯”了一声,站起来便要走。一青见状也不好硬拦,便说到:

    “兄弟要走我也不强留,但天气好了聚香斋一定得去,另外,最好叫上有发,趁这个机会把误会疙瘩解开,兄弟一定要给这个面子。”

    “再说吧”

    百胜担心家里的老娘,也来不及解释或说更多的话,左手还紧握着朴刀,右手却腾出来,一把扯起盖在野孩子头上的呢子大衣,一边转身,一边往身上披去。

    野孩子头正蒙着,这忽然一拽掉大衣,被灯光一刺激,一下就醒了过来睁开了眼。

    他晕了半天,他又不知道百胜与吕一青已经握手言和,已经称兄道弟了。他脑海里的情节,还停留在百胜刚进门时那个“我说什么胜,原来就是这个胜”的片段。

    他一睁眼,恰好看见百胜披衣转身的瞬间,一下子那个野劲儿就直冲脑门。

    翻身一趴,双腿猛蹬的一用劲儿,“轰”的一下蹦窜起来多高。一头朝着百胜后腰就顶撞过去。

    百胜光防着眼前这几个人了,哪里知道野孩子忽然给他来这么一下。

    “噔噔噔噔噔”

    百胜被顶的趔趔趄趄的朝门口猛扑过去。手中的朴刀下意识就朝地上戳去,但重心不稳,地下又滑,刀随着他那劲儿一歪,刀刃可就朝了上了。

    眼看着自己的脖子就要不受控制的奔刀刃而去,百胜却无能为力。

    危机时刻,还得是刚刚和小朴刀刀尖来“死亡之吻”的大后生,他恰巧就在门口那儿站着,身大力不亏,一脚便向百胜踹去。

    “当啷”一声,小朴刀被甩在一旁,百胜也倒在了一边。

    这事儿给闹的。

    不仅百胜没防备,就是吕一青和在场的所有人也没料到,这野孩子还有这一手儿,来了个“铁头蛤蟆功”。

    野孩子的“铁头蛤蟆功”一下把百胜顶的不轻,可他还不罢休,那野劲儿上来一时半会儿是下不去的。

    转头抄起地下的土枪来,对着百胜就要放枪,却被一青拦腰抱住。一青赶紧喊着:

    “兄弟,兄弟,和好了,和好了,都是兄弟们了,可不敢瞎干……”

    “你爹非干死你不行,……你爹……”

    正撒着野的野孩子可不管你这个,瘦小的一青哪里拦得住他。气呼呼的咆哮着就扣动了扳机。

    只听见“砰”的一声,一青暗想:完了,刚弄的“离核甜桃儿”般的好事儿让这个“八毛货”把乱子闯大了。

    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手也绝望的把野孩子的腰彻底松开了。却不料头上一阵碎稀的响动,紧接着稀稀拉拉的掉了一头一脸一嘴的土。

    一青睁眼往上一看,只见头顶儿檩条上的芦苇杆儿,被土枪的铁散弹打的都是密密麻麻的小窟窿。

    一青一边往下拍头上的土,一边嘴里“呸、呸”的往外吐着唾沫。眼睛朝野孩子看去,此时野孩子已经被大后生等几人按倒在地,枪也被夺了去。

    原来,就在百胜颤颤巍巍刚从地下爬起来,呲牙咧嘴转过头来时,就听见了他“爹”野孩子的咆哮,同时那黑洞洞的枪口也再一次的对准了他。

    可现在他哪里还有力量再来个“乌云压顶”后的凌空飞膝盖?躲都来不及了。

    眼见着自己就要死在这里,而却无可奈何的百胜,情急之中大脑“腾”的一声,变成一片空白,愣在了那里。

    同样的危险时刻,同样还是大后生一个箭步从侧面儿窜过来,右手把枪杆子往上猛一推,那散弹才打向房顶儿的檩条椽子芦苇杆儿。

    紧接着大后生一把搂住野孩子脖子就想把他摔倒。

    别看他又高又壮后生大,可野孩子也不是吃素的,不仅没把他撂倒,反而蹦蹿起来那么高。

    直到随即又赶过来的三四个人一起才把他按倒在地。野孩子挣扎片刻见无济于事,索性不动弹了,侧脸朝下闭着眼睛,呼呼的竟然睡着了。

    一青顾不得满脸、满嘴的灰尘土粒,走到野孩子面前,蹲下一看才看清,野孩子头上额头偏左一大片黑青,中间还起了个明晃晃的“油丝大疙瘩”,就和个黑人版的老寿星似的。

    忍不住呲牙一笑,但还是憋住了。又示意手下兄弟们松开了手。小心翼翼试探着叫着:

    “兄弟、兄弟?孩子、孩子?嘿,醒醒,醒醒”

    野孩子抬眼一看,看见了吕一青那瘦脸上的那双三角儿眼,叫了声“青子哥”,才慢慢从“野”的状态下清醒过来。

    一青见状,赶紧把野孩子搀起来,扶到椅子上,又把还些愣怔,还没彻底回过神来的百胜搀扶过来。

    百胜双手扶按着左右腰眼,慢慢的坐下。近距离一看,野孩子头顶儿那个“油丝大疙瘩”黝黑明亮,也忍不住想笑。

    可一想到这都是拜自己所赐,怕刺激到他。也只好强憋着,又不敢笑了。

    一青左右看看,对百胜和野孩子互相简单介绍了一遍。又把手放在野孩子手背上,紧紧的拍按住。扭头对着百胜,仿佛有些炫耀,又好像带着震慑的说到:

    “抱生和我是结拜的生死兄弟,在碾下村、在整个西郊说一不二,猛的很。刚刚你也瞧见了,清早听说了我的事,晌午扛着枪就来了。

    说非要去崩了你去呢,我强压住他不让他去。不过现在好了,以后就都是弟兄们了 。孩子,听见了没,以后就弟兄们了。”

    百胜听出来话中有震慑的意思,心中冷哼了一声。

    吕一青最后那句话朝着野孩子说着。一青把野孩子的“野”去掉了,直接叫他孩子。

    野孩子密密麻麻、坑坑洼洼的脸上本来内容就够丰富的了,此刻又多了些问号。茫然的问到:

    “不是他………砍你的么………怎么……?”

    “嗐,都是误会,已经解开了,已经和好了。”

    一青说着,伸手把哈德门儿烟拿了过来,继续说道:

    ”瞧,这是胜子兄弟给你拿的好烟,专门给你拿的,就是想结交你这个朋友呢,胜子比你小个两三岁,你这以后也是当人家老哥的人了。

    以后咱弟兄三,你在西郊,我在西城,胜子在东城,有事互相帮忙,多来往。”

    说着朝百胜挤挤眼睛,百胜心领神会,赶紧顺着一青客气的说到:

    “对,专门儿给你拿的烟,早就听说“西郊野孩子”大名,早就想结交你,和你交朋友,成相好,只是没有机会。。”

    冷静下来到野孩子一听,话都说到着份儿上了,又是买烟,又是说好听话戴高帽子的,还能怎样!

    年轻人嘛,都爱交朋友,有时候并没有多大的仇怨,其实也就是个“气”的面子问题。

    如今双方都是心平气和的互相谦让着,也就附和的回话:

    “哪儿来哪儿来,我在西郊就听说过鬼见愁大名儿,还有你什么胜来着……”

    野孩子始终没记住叫个什么胜,扭头问一青。一青赶紧说:

    “百胜,常百胜”

    “对对对,就是常百胜”

    说着,主动拿出烟来递给百胜一根儿,对百胜说:

    ”我比你大两三岁,以后我就是你老哥了,到了西郊,一过五一桥,有什么事情找老哥,老哥说一不二”

    说着倒了一杯酒,亲手给百胜端去,百胜没接,还是摆摆手说到:

    ”不喝了,不喝了,赶紧得回家呢,老娘一个人在家不放心。老哥,二老哥,其他老哥弟兄们,闲了再聚”。

    说着转身颤颤的站起就要走。

    野孩子是个直脾气,见百胜没接他的酒脸一沉,有些生气,可听到叫他二老哥又忍不住的笑了。

    吕一青也赶紧解释到:

    “胜子老娘一个人在家,他不放心。要走就走吧。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高兴,是吧,孩子”

    说着又朝野孩子挤挤眼,野孩子可不知道什么意思,还问一青眼睛怎么了,一眨一眨的,成了圪挤眼儿了?

    弄得吕一青很尴尬的看了眼百胜。还好百胜一心急走,并没有理会。

    百胜前面走,一青在后面跟着,野孩子和其他人等也一起来到了院子里。百胜走到自行车前一指,扭头看了眼大家,目光一定,对一青和说到:

    “老哥你瞧,这是你们的自行车,我也给你们先推来一辆。除了一辆被你们用砖头怼坏了(其实是他送给和平了),剩下的几辆我一辆一辆慢慢给你们再送来,老哥,弟兄,怎样?”

    吕一青一怔,眼珠一转马上就说到:

    “没事兄弟,几挂车子,随后有功夫儿我们自己骑去,没功夫你就骑了吧。都成了弟兄们了,以后都要常来常往。这些都是小事情。兄弟非要送也行……”

    吕一青狡黠一笑

    “……兄弟非要送也行,除非,除非你叫上有发给我送到聚香斋去,要不我不收”

    百胜故作生气的说:

    “意思是我不去还不行了吧?那就听老哥嘞,天气好了我去,对了,叫上二哥。”

    世上没有常阴的天。三天后的天洲终于迎来了大晴。

    一轮红日升起在东方,感觉那么近,看起来却那么远,以至于直盯盯的和她对视半天,也不觉得有一丁点儿的耀眼。

    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只是明晃晃的、发黑的冰还是那么的厚那么的硬,使人们走的并不放心。年龄大点的或者胆子小些的骑车人 ,干脆下来推着车子,慢慢试探的往前走。

    虽然路不好走,但却是小孩儿们的天堂与天下,他们不怕冷,不怕滑,甚至跌倒了也不怕疼。

    他们打雪仗、滑雪冰。

    年龄小点的堆雪人,稍大些的有个十二、三岁的,就敢扒在那大汽车后面马槽帮的钢板缝儿,借着汽车的力往前滑行。

    他们还敢蹲下滑。

    天气是好了,可百胜却坏了。

    怎么坏了?原来那天夜里,百胜被野孩子聚全身之力于一头顶的那么一下,当下虽然有些疼但也没觉得有多厉害。

    回家后睡了一觉,好家伙,第二天竟起不来床、下不来炕了。疼倒是次要,更多的感觉是发木发沉。

    人们都知道,腰是人发力的最主要部位。所谓:腰马合一腰马合一的,就是这个意思。

    腰受了伤全身都乏力。百胜仗着年轻也没当回事,想着多躺几天一定会好。

    再说吕一青,一青见天气好了就想着去百胜家走一遭,一来看看百胜,他知道那天夜里百胜那亏吃的也不小。

    二来和百胜定定,看哪天合适,他好去提前把席订好。

    一青也专门去聚香斋,拣那上好的牛腱子的酱牛肉买了五斤,又买了罐头、饼干、鸡蛋糕等物品,一路向东,往东城百胜家走去。

    过了大十字,往前走,过了幼师第二个十字儿,再走一截就是百胜家了。

    别看吕一青是身经百战,久闯江湖的老混角儿了,可这明晃晃黑漆漆的路他也发怵。

    由于往东是一路上坡,他穿着军大衣不好吃力,弄不对车子就左右急歪一下,好几次差些干倒他摔下车来。

    “算了吧,还是下来推着稳当些”

    一青这样想着,左腿一蹬屁股向左一转,右腿扭着就想从车上下来。可他个子矮后生又小,军大衣宽大,本来下车就费劲儿。突然后面一个小孩儿的声音大喊:

    “慢些洋柿子,洋柿子慢些……前头有人。”

    只听见“哐当”一声,吕一青被撞倒在地。花网子里装着的罐头瓶儿碎了。

    还好,鸡蛋糕、饼干、牛肉等在提包里放着,没摔出来。

    吕一青斜身抬眼一看,原来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儿,当即破口大骂到:

    “你个小猪羔子小呆泥不要命了,眼瞎了,不瞧路……”

    那小孩儿也回嘴到:

    “你管你爹呢,你爹怼死你”

    说着从路边儿雪地里拣出一块石头“嗡儿”的一下就扔怼了过来。

    一青一看不妙,这要被怼中也不是闹耍耍,赶紧就地一滚,才躲过了他这个小“爹”的这一石之击。

    说段题外话,你知道这拿石头怼一青的小孩儿是谁?

    不是旁人,也是本故事下半部将要出场的一个人物,东郊饮食公司家属院子弟杨向东,现在外号儿叫“洋柿子”。

    将来长大后,在天洲第一家大型的娱乐城“东方快活林”里,杨向东爆揍了从澳门回来探亲的“独行野狼”——范燕轻的“阎王爷”杨向东。

    后来野狼燕轻不罢休,叫了黑压压的四百多号人来报复。那时的杨向东还惹不起,没办法,托已经势微的驴头的关系,找到出狱后建立“正县帮”的黑猪出面讲和才了此事。不过这是后话,以后自会讲到。

    先说老混角儿吕一青躲过了石头飞击,眼睁睁看着小向东飞奔而去,却无可奈何。暗骂几句后还得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迹,扶起车子,往百胜家走去。

    他没进过百胜家里,试探着敲门儿。门儿虚掩着。推车进去后喊了几声没人应声。

    往主房走去时,顺眼朝东边小厨房瞄了一眼,一个小脚儿老婆儿在里面兜兜转转的忙活。

    “这一定是百胜母亲了”

    一青这样想着,便走上前去打招呼,用的和有发一样的“话术”:

    “在家呢老婶子”

    老婆儿没反应。一青以为声音不大,又加大了音量:

    “婶子在家呢,婶子…婶子…?”

    一青正纳闷儿这老婆子怎么不理人,在东厢房里躺着的百胜有气无力的说话了:

    “不要喊叫了,老娘是个聋子”

    嗐,这费了半天劲儿,是个聋子。

    一青一边想着一边朝东厢房走去。边走边问:

    ”在哪儿呢胜子,我,一青,来瞧瞧你来了。

    进了东厢房,见百胜卧床不能下来,先手中的酱牛肉、鸡蛋糕、饼干等放在百胜面前半明知故问(什么叫半明知故问?所谓半明知故问就是说,吕一青是明知道百胜伤的不轻,可没想到却重的下不了炕。)的说到:

    ”这是怎么了兄弟,这躺到炕上了?”

    百胜无奈的一笑,说:

    “没多大事,买卖不大,躺个几天就好了。”

    一青要翻开腰看看,百胜又说:

    “没事老哥,二哥拿酒给我搓过了,就是有些黑青发木,多躺躺就好了。”

    一青也不好多问了,去聚香斋的吃席的话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好提。只说了些安顿的话。

    诸如:注意休息了,不行去医院看看了,有什么事吭声了的话,约定再来看望后便走了。

    此后十几天里一青又来了几遭看望,每次都掂着东西。来了和百胜聊闲天的喷。

    说了这些年的一些事,由远的黄阿蛋怎么成的本市第一,说到近的野孩子怎么闯营怎么和他结拜的兄弟。

    总之也算相谈甚欢。

    期间百胜一个人独自发呆时就想,这吕一青也是个人物,为人处世有一套。

    远的不说,就近的我和野孩子两件事情,他抓住机会就能化敌为友。这以后不遇相同的事不提,若遇,那也是学习的榜样。

    百胜伤好后叫了有发去赴吕一青的“化干戈为玉帛的解疙瘩”宴不提。

    只说百胜的腰可不仅是伤了腰外的皮肉,里面的内脏恐怕也不美妙。

    因为百胜这段时间尿的颜色是黑色且发臭的。百胜也没多想,以为是上火了。其实可能他尿血了,只不过年轻力壮火力大扛过来了。

    但以后肯定有了隐患,和排场结婚后生下的儿子痴痴呆呆傻傻的,不知道和这次受伤有没有关系。

    2门口有个“元宵雪人”

    时间总是过的飞快,当你一眨眼的功夫就进了腊月。到了腊八,喝了腊八粥暖烘烘,吃了腊八蒜香喷喷的一高兴睡了一觉。醒来第二次眨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三。

    老话中的民俗顺口溜有言:

    二十三,打发老爷上了天

    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拉烧土

    二十六,割上肉

    二十七,杀了鸡

    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打上酒

    这个民俗全国各地应该都有流传。框架基本相同,个别内容不一。

    整个顺口溜说起来押韵顺嘴儿,规定了年关时节每天的生活内容与准备工作。反应了年根儿前,人们既忙碌紧张又高兴期盼的心理与状态。

    二十三,打发老爷上了天里的“老爷”,是指“灶王爷”,本市民间称为灶家爷。

    灶王爷上天干什么呢?所谓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就是给玉皇大帝说你家的好事,为了让老爷嘴甜,家家户户还会把一种甜粘的糖——ji jiao糖供奉给老爷。

    也有一说是ji jiao 糖粘性大,可以粘住老爷的嘴。让老爷上了天没法向玉皇大帝告你的状。他们也不想想,老爷是神仙,本领那么大,怎么就会被你的ji jiao糖给收买或者把嘴粘住呢?

    不过事也有例外,神仙也有短板。

    就和《白蛇传》里的白素贞那么大能耐,可就怕雄黄酒、《西游记》孙悟空也怕烟熏火燎一样,这“ji jiao”糖,真能克住灶家老爷也说不定呢。

    凡人世界里也有此例:《三国演义》里张飞张三爷谁都不尿,关羽关二爷傲视群雄,可就怕刘备的眼泪。张飞一生无敌,最后却死在了两个鼠辈手中。

    现实生活中这事也常见,你就拿百胜来说,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刀枪剑雨经历无数,却在自己家门口被水洼槽村俩村痞子小吊孩——和尚、道士给暴打了一顿。

    所以,大风大浪里啥事没有,阴沟里翻船的也不少。

    二十四,扫房子。这天全家男女老少齐上阵,把家里的东西搬完 ,家里腾空后,从地面到房顶儿,彻底来个大扫除。

    但旧时认为,灶王爷在家里时,这样的扫除规模是对老爷的不尊重。所以二十三老爷上天后,二十四才可以扫房子。

    二十五,拉烧土。以前人们会把一个星期或者半个月的煤提前调好,以备过年这段时间之用。

    烧土,一种颜色发红发黄的土。调煤时按一定比例与煤搅和在一起搅拌均匀。使用时可增加煤的粘性。

    二十六,割上肉。天洲话念肉的音儿为:you佑。

    二七、二九不用说。

    这个二十八的把面发,发的是蒸馍馍团子的面。

    接上面故事说到,第三次不管你眨不眨眼就到了大年三十,到了这一年的除夕上午。

    一大早,百胜先提着大洋铁皮水桶,往缸里掂满了水。早饭后,又调了一煤洞子煤。

    半上午,把家里五间房子三个房门儿,加上小厨房一共四个家,都贴了提前找建筑公司的会计写好的对联儿。

    最后才贴的是大门儿。大门的对联明显要比家里的大一号儿。拿浆糊贴好后,百胜左右上下看看,只见横批上写的是:

    恩深似海

    上联是:

    吃水不忘挖井人

    下联是:

    翻身永记太阳恩

    嗯,还算端正,百胜拍了拍手,有些得意的点了下头,想着,回到家里稍歇。

    中午,天上飘飘洒洒又落下了雪花。刚吃了晌午饭排场就来了。排场给未来的婆婆买了身儿过年的衣裳,一进门儿就要让老太太试试穿穿。

    也不知道真好看假好看,反正老太太一边笑着,一边用手比划着,伸着大拇指,意思是:好好好,又合身儿又“约贴”,还好瞧。

    约贴:本市土话,美好、合适、舒服、平整、顺眼的意思。

    可能老人并不是完全在乎衣裳好坏贵贱。更看重的是儿女有如此孝心,就高兴的合不拢嘴,兴奋的怕是血压都高了呢!

    随后,排场让老太太回家里睡午觉去,自己和百胜俩人和面、调馅儿包饺子,洗涮菜蔬,打扫拾掇。

    要说这排场不仅人才排场,办事还痛快利落,嘴一份儿手一份儿的。可今天的事也确实不少,紧紧张张一下午,才终于弄了个七七八八。

    冬天天黑的早,刚摸黑,俩人一起去看望大嫂——侯有德媳妇儿。

    百胜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就在侯有德畏罪潜逃的这多半年里,百胜始终放不下大嫂,时常来看望。出差时来不了,就让排场代自己去。

    有德家在东城门外、东城与东郊交集的十字路口北边。过了城壕沟一下坡,大榆树下石磨子旁的那家就是了。

    百胜与排场没从大路走,而走的小路。从东城二巷穿插过去要比走大路近的多。

    在家时没觉得雪多大。一出门好家伙,雪已经下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

    俩人走到二巷正中间,准备往城壕沟的土路上拐。突然,一个黑影儿猛的蹿蹦了出来,同时天空亮了一下 。

    又“嗡儿~咚~叭”的响了两声。

    “阿也”

    这冷不防蹦出来这么个人,倒把百胜给吓了一跳。百胜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本家侄儿:常兵。

    抬眼往不远处一看,又有俩人在一旁站着。在满地白雪的映照下,百胜认出了穿着崭新迪卡料子夹克的,是城壕沟的郭胖治。

    手里捏着大雷炮,长着特长号脸的便是上面提到,被“阎王爷”杨向东托付找到黑猪,向范燕轻说情的那个“驴头”。

    常军虽是百胜侄儿,却也不比百胜小几岁。也是十八九二十的人了。

    另外俩人:驴头、郭胖治与他年龄相仿。他们是从小一起耍尿泥长大的够近相好。

    三人从小就不学无术,调皮捣蛋。长大后又不事生产,游手好闲。整天在街上闲逛的撩猫逗狗儿的惹是生非。

    尤其是驴头,天性顽劣不堪,心思狡诈反叛,打架手狠心黑。

    在东城比百胜小一茬的人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将来还是百胜成立“东胜帮”的重要推手之一。后来在东胜帮也是个头目与骨干。

    百胜被武警突袭逮捕后,他急于扬名立威,被南城“八毛浪荡”黄小瓜连捅七刀险些死掉。

    后心生惧意,慢慢退出江湖后渐渐泯然众人矣!

    听人说,后来在东城瓜果蔬菜大市场当了个保安。

    再说这时,百胜冷不防背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常兵,刚要训斥,常军却先嬉皮笑脸的叫他:

    “小爸……嘿嘿…嘿,去哪儿呢这是,和,和和,和新妈?”

    常军看着排场,还有些不好意思呢,羞涩的问道。

    驴头与郭胖治一看是百胜,也赶紧凑过来套近乎。驴头掏烟,胖治点火儿。随着常军的辈份儿“小爸小爸”的叫个不停。

    百胜一听他们这样叫自己,却笑了,对驴头、胖治二人说到:

    ”嗐,各论各、各论各。

    他叫我小爸,那是他老子和我是一家子的弟兄们。你俩叫我小爸?我平时见了你们老子可是也叫小爸,你俩再叫我小爸,什么辈分儿这是?

    你俩能胡叫,我可不能乱答应”。

    说着一挥手,没有接驴头的烟。自己却掏出大前门儿来给仨人发了一圈儿。

    剩下的丢给了常兵,让他抽去吧。驴头、郭胖治二人受宠若惊,常兵却瞟了一眼他二人,眼神里带着炫耀。

    因为百胜自从干了吕一青,夜“闯”了三道营,又和有发一起,赴了吕一青在聚香斋摆的“化干戈为玉帛解疙瘩”的宴后,名气一下响了很多。

    他虽然只是百胜远房本家侄儿,可那说出去也是个拉大旗做虎皮、狐假虎威对别人谝的资本。

    百胜与排场走到有德家门口时天已大黑上来。耳边已经传来忽远忽近的鞭炮声。配着飘飘洒洒的雪花,北风再那么“呜儿”的喊一嗓子,吹你一脖子夹杂着雪花的冷风。

    嘿呀!这年味儿可就越来越浓了。作者写到这儿忽生感慨,回想起小时候懵懂记事时,过年就是这个场景。一想到小时候,童年、少年的一幕幕就出现在脑海,就有了想哭的冲动。

    回到故事中,百胜与排场走到大门口,就看见大榆树下,石磨盘旁蹲站着一个“东西”。说它是个东西,是因为这“东西”乍一看看像个“胖元宵”,仔细看像个人,像个臃肿的雪人。

    之见那人或蹲或站、时蹲时站、又蹲又站、不蹲不站的鬼鬼祟祟,不时往有德家里张望。

    百胜摸了下背后的小朴刀,扯了扯身上披着的呢子大衣,慢慢走进查看才看清,这个“雪人胖元宵”不是旁人,正是自己大哥、原鬼见愁头头儿——通缉在逃犯侯有德。

    ”大哥……”

    百胜不由得叫出声来。

    “啊也”

    正全神贯注的往自己家里看着观察的有德被吓了一跳——虽然没跳多高。 有德先是下意识的一缩脖子,回头向百胜看来的一瞬间,听出,并反应过来叫他的是百胜,便“嘘”的一声,心虚的示意百胜不要出声。

    百胜心领神会,他先努努嘴让有德到石磨盘下藏好,自己走到有德家大门口“呯呯呯”的拍起大门来,嘴里也喊着:

    “老嫂……老嫂……”

    ”哎……来了来了,胜子,来了”

    百胜经常来,有德媳妇儿春梅听出了百胜声音,应声打开了大门儿。接应着百胜和排场进了家里。

    百胜见大嫂脸上没有异样,家里也无异常,便让排场陪大嫂先坐着,自己假装尿急走到院子里,嘟嘟囔囔自言自语的去厕所,眼睛却警惕的看向四周。

    只见猪圈里的猪们也不嫌冷,哼哼唧唧的正在做梦,可能正梦到去高老庄当上门儿女婿呢。

    圈门上新贴着幅对联“肥猪满圈”。

    厕所的墙是堵只有半人多高的矮墙,上面也贴着新写的“五谷轮回”。

    百胜进去转了一圈儿又去了厨房。厨房里也有两副对联,一副是贴在灶台上灶王爷像左右两旁的:二十三日走、初一五更来。

    一副在水管儿上贴着,说是一副,其实也就和猪圈、厕所一样,是个窄长的红底儿黑字的长条儿。

    上面写着:细水长流。

    百胜再从厨房出来到院里四下张望一番,连院里中间那棵老杨树的树顶儿都看了一遍,光秃秃的连个鸟儿都没有。

    确认了一切正常,百胜打开大门儿摆摆手,躲藏在大石磨后面的“元宵雪人”侯有德才站起身,快步向百胜走来。

    进门儿后,俩人又不约而同朝后一看便迅速关紧了大门儿。

    百胜头前,有德跟着。

    百胜一手挑开用破衣裳做面儿的棉门帘。还没进屋,百胜便沉闷的叫了声嫂子。春梅应声看过来,先是一愣,随即不由得“嘤嘤嘤”的哭泣起来。

    擤了把鼻涕随手往鞋帮子上一抹,便开始哭诉着有德逃亡后的这半年多来的不易:

    “你这一跑,把我的心都带走了,也不知道你在外头是死是活,更怕你被老公家逮住,现在我一听见“哇呜儿、哇呜儿”的声音我就心慌腿打圪颤。

    我在家里这孤儿寡母的也不好活,还多亏胜子两口子,和你其他这弟兄们经常来看看我,送些钱粮菜蔬。要光凭我喂的那两只猪,年底也成不了。可真没法儿活………嘤嘤嘤、嘤嘤。”

    春梅哭到伤心处,“叽哇”一声,又擤了一把鼻涕,抹到了这只鞋帮子上。”

    擤完鼻涕擦了手又一把搂过了儿子小亮。十岁小亮虽然是个哑巴,但也懂得事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面对着媳妇儿春梅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和残疾儿子咿呀咿呀的呜呜,有德心里不免乱如麻般的一颤。

    百胜与排场也对视一眼,心中不免唏嘘。

    可这能怨谁呢?那些年风光的时候你风光了,嚣张的时候你也嚣张了。自己闯下的乱子,干下了这邋遢腌臜事,有什么办法!

    嘴上只好强装镇定的安慰到:

    “嗐,多大个事,我这不是回来了,不要哭不要哭,大过年的哭哭啼啼不像个话”

    排场也搂着大嫂劝着安慰,百胜则招呼着一起坐下。

    刚坐定,外面突然响起来急迫的拍大门儿声音。几人一惊的互相看看,又同时的站了起来。

    直到听到随后传来的“老嫂、老嫂”的嚎叫声是黑猪的声音,几人才稍稍心安。

    有德看来百胜一眼没说话。百胜一边暗骂着:这个老黑货,老是咋咋呼呼嘞。一边挑开门帘向大门儿走去。

    到了大门道,百胜透过门缝儿往外一瞅 ,只见黑猪摇晃着大黑脑袋站在前头,双喜、土狗利平、六根儿等原鬼见愁一众兄弟在后面跟着。

    百胜迅速拉开门栓,黑猪一眼便看到了面前的百胜,先是一愣,又不自然的尴尬一笑,但没有说话。

    百胜没注意到黑猪的不自然,搂着黑猪便往家里走去,其余人在后面跟着。

    进到家里看见有德,黑猪、双喜等很是高兴,刚叫着大哥想上去亲热亲热,不料拍门声又起,只是声音比黑猪的要和缓低沉不少。也没有人的叫喊声。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大家有底似的心照不宣的知道来者定是二哥有发。果然不错,真的是有发和几个原鬼见愁老一茬的弟兄们。

    有发进来后见到有德倒没有一愣,表情、情绪也没有任何起伏变化。好像心中早有预料似的。

    但和哥哥对视一眼后他却红了眼圈儿。不愧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感情自然要深的多。

    春梅和排场去准备饭菜了。

    今天大年三十儿,看着弟兄们,有德心里很激动。

    他想着弟兄们会来,可没想到弟兄们真的来了。

    矛盾吗这话?矛盾。

    可这矛盾的话,恰恰透露着他侯有德逃亡这半年多里彷徨惊恐的心态,与此时此刻复杂的心情。

    他即盼望兄弟们不会有“人在人情在,人走人情坏”的薄情,会常来看看他留下的孤儿寡母。

    可有时候又会无奈的,像看透了人生、看开了一切的智者般的轻笑一下,同时摇摇头总结到:算了吧、算了吧,人要一倒霉,鬼都不上门。

    自己现在的境遇就算亲兄弟有发能管管就算不错了。何必要求旁人呢!有道是人一走茶就凉嘛!

    所以,此时有德的心情是意料中的欣慰与意料外的感动交织在一起的。

    有德想着心思一时愣怔。直到有发给他递烟他才会过神儿来。机械的接过烟,深深的吸了几大口,眼睛不停的眨着。像是想好了什么下定决心似的说到:

    “我过年冒险回来,一是放心不下你们嫂子和小亮,一个是有事情和你们说……”

    有德说着环顾一圈儿看了看,看见兄弟们专注的听着,他“吭”的假咳一声继续说到:

    “……一是放心不下他们,想他们。二呢,我这半年在外面也想了,方方面面都想到了,一直在外头跑也不是个办法,担惊受怕的。

    我计划一过了年,过了年……找个合适机会就去自首。”

    有德故意把“自首”二字说的轻描淡写,可在场的各位却听的无比沉重。

    人们都坐不住了,他们担心大哥有德的前途,更害怕自己会受到牵连,得到惩罚。刚想欲言又止的说些什么,却被有德摆摆手制止了。

    有德强装镇定,但语气中却带着些许的颤抖说到:

    “自首有什么?大不了吃颗”花生米”,死我倒不怕,只是担心你们嫂子。特别是小亮,唉,好好个孩子,是个哑巴!”

    有德这几句话说的有些哽咽,不知道是想到了自己未卜但肯定不妙的前途,还是他留下的这孤儿寡母。

    但见他心疼的看向儿子,深情慈爱又担心不舍的目光围照着小亮全身,仿佛要把儿子吸入眼睛融化到身体里。

    众人也同情的看了过去,“啧啧”声不断。

    待有德回过神来时,这个当年也算风云一时的汉子已是两眼泪花。

    一时沉默,兄弟们都不说话。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也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低头抽烟。最后还是有德打破了沉默的又说到:

    “你们也不要担心,你们都是跟着我的。在本市,他们都知道我侯有德是鬼见愁头头儿,历次嘞事情,包括炮轰面粉厂那次轰死了仨工人,烧了那么多粮食,库房也烧了,都是我领头儿干的。

    我怎样都是个死,倒不如我一个人全顶下来。你们的事我一个字也不说,与你们都无关”

    几人听到此处纷纷靠拢过来叫着:

    “大哥……大哥……哥……大……”

    有德望着大家,好好的看了看每个人的脸,目光最后在有发脸上稍一停顿又说到:

    “有发是我亲兄弟,胜子、黑子、双儿、利平、六子,你们几个从十来岁就跟着我,这十年来也算是经历过些事儿。

    鬼见愁以后是没了,可咱们人不能散、人心不能散。以后你们要干正事,千万不敢再宣着耍厉害,出风头儿,弄的和我一样,现在有家不敢回,哼,将来恐怕要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有德一口一口的吸着烟,其他人除了有发,也都一口一口的吸着烟。

    再次沉默片刻,还是有德先开了口,忽然来了句

    “以后有什么事儿,多和胜子商量,多听胜子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