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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鼻涕流到嘴里不擦,只是吧唧嘴儿,好像要尝尝咸淡味儿。

    第四回

    人生路无非名利 王耀武受了刺激

    上回说到王精武、侯有德等十余人经过群众批判大会,又在天洲四城主要街道游街示众,直至拉到花茶口村,麦子场的大岸下被枪决,吃了“花生米”,得到的应有的惩罚。

    这次“秋后问斩”是近些年来天州最大、最轰动的一次。

    也确实给犯罪分子带来了极大的威慑与震撼,一时间社会环境大大改善,各种治安、刑事案件急剧下降。

    百胜、黑猪等人也记着有德的嘱咐,该上班儿上班儿、该上工上工、该动弹动弹。一时无事。

    要按这样平平淡淡的发展下去,本故事到此结束。最起码上半部分的故事是没有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有时候一句闲话一件小事就可以改变一个人、一群人、甚至两代人里两群人一生的命运。

    老话说:年好过、节好过、日月难过。但日月难过也得过,转眼又是一年,到了这一年的辛酉鸡年。

    那时候的过年隆重、热闹。别的不说,光走亲戚就让人们很期待的事。

    那时的走亲戚,可不像现在这样清汤寡水儿的,那时人们还是纯朴的,兄弟姐妹们又多。

    虽然经济上穷些,但时间上却富裕的多。尤其是农民,春天种一种,秋天收一收。一冬天、一正月基本上无事可做。

    城里,或者城郊附近的人们还能瞧个电影儿弄个啥的。

    纯粹农村的人,就只能蹲靠在那南墙根儿上,或者双手袖在一起,或者怀里搂上一捆子谷草,手的拇指、食指往鼻子上一掐,“叽”的一声,擤出一手清水鼻涕来。

    有的是双手交叉着一搓,有的则随手往鞋帮子上一抹。

    一大群闲人晒着太阳,有的家长里短的拉着闲话,有的说些荤多素少的黄色笑话。

    旁边那些头上箍着白色手巾的老头子、头上戴着黄色头巾的老婆子们明明很爱听,却一边故意假正经的笑着骂到:八毛,真是个大八毛、二百五、不够大。却又一边把身子有意识的更近的凑了过来。

    那说笑话儿的人见人们大笑,便愈加亢奋起来。

    本来靠蹲在南墙根儿的身体,硬是往直的一挺,清水鼻涕流到嘴里也顾不得擦了,只是吧嗒吧嗒嘴儿,仿佛在尝尝咸不咸后更加手舞足蹈,唾沫横飞的瞎喷着,吹着牛皮

    相比于大人,小孩子们可以耍的东西就多了。

    男孩儿们可以耍“宝”,

    “宝”,一般用纸叠成的四方形状,有斜十字的一面儿为正面,平整的一面儿为反面。

    玩儿的时候手里抄着宝,把手高高的抬起, 重重的落下,使自己的宝砸在对手宝的上面,争输赢的一种游戏。

    但纸,哪怕是废纸大多也被用来擦屁股了。所以有的也滚铁环、抓石头子儿。

    但玩儿的最多的,还是拍火柴皮子。因为火柴皮子不用钱买,也不能擦屁股,而且携带方便,容易得到。

    这些火柴皮子有风景的、有人物的,有西游记系列的、有八仙过海系列,可要说最稀罕最珍贵的,还得是皮面上印有龙或者凤凰图案的火柴皮儿。

    小孩儿们也不嫌冷,一个个歪着黑车轴一样的脖子,或蹲或趴,或又蹲又趴的伏在地上。

    把通红又泥黑的小手举过头顶儿,眼睛看着摆列整齐的火柴皮子,一下子重重拍到地上,凭着掌风把地上的火柴皮子拍翻。

    赢了的当然高叫一声“哦吼”,输了的那个也不服,眼睛又狠又恨的瞧着对手,左手却在右手紧握着的、已经有些破烂且发潮的”老本儿”中反复挑选,拣下一张后往地上一放,发誓要把之前输的全部赢回来。

    孩子们也流鼻涕,但相对于大人们透明的,清而稀的清水鼻涕 ,小孩儿们大都流的却是黄色的,稠而浓的黄脓鼻涕了。

    孩子们可等不到流进嘴里尝尝咸淡味儿。要么用力一吸,重新吸回鼻子里,人们笑称”火车道” 。

    要么就用那发亮黝黑的袖口擦去。但他们却一点也不担心,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

    与大人们把过年称为“年关”不同,孩子们可是最愿意过年,早早的就盼望着。过年可以穿新衣裳,吃好吃的,还能挣上压岁钱。

    一般来说,大年初一是要给家里的长辈拜年,一群小孩儿蹦蹦跳跳的,一边有意无意谝着自己的衣裳,一边先给自己的爷爷奶奶拜年。

    这钱好挣,磕个头就能挣他个块儿八毛的。

    从爷爷奶奶家出来,那就得去不出五服的一家子长辈家了,但大多数去的都是爷爷辈儿的,比自己大一辈儿的则很少去。

    当然,别人也给不了那么多,一毛两毛的。但家族大了,晚辈儿孙们又多,老人们也没个什么经济来源,省吃俭用一年到头,今天就干他一多半儿。

    但孩子们高兴的有点早,要知道压岁钱只是让他们攥在手里暖暖手,暖热呼了,一会儿回家就得“交公”。

    初二是去舅舅家拜年,严格来说是去父亲的舅舅家。

    那时候条件差,人的寿命短。到了自己结婚的时候,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辈儿的大部分就去世了。

    既然初一去了父系,也就是自己家的长辈们家里,那初二就得去母系——父亲的母系这边的至亲:舅舅家了(小孩儿叫的舅爷)。

    初三是陪着媳妇儿回娘家。

    初四自由发挥,没固定要求。

    初五大部分不走亲戚,因为这天“送祖先”。

    送祖先是天州风俗。年三十,由这家人中逝者的晚辈子孙中的老大,带领这他一辈儿及再下一辈儿的孩子们,拿着黄纸表、香等东西朝祖先坟墓地方作揖,把祖先接到家里,供起。

    每天按时上供宴、烧香、磕头,到了初五半黑时,再按接的程序磕头、烧纸后才算送走。

    到了初六,才能去姑姑家,姨姨家,什么姑奶奶姨奶奶的。

    得一家一家都走到。

    一天走一家,反正有的是时间。有那家族大、兄弟姊妹们多的能走到正月二十五的“天长”。

    老话儿说:过了天长没指望。就算没指望了,有的亲戚还走不完。

    到了亲戚家,妇女们帮忙做饭,小孩儿们出去耍了,男人们就坐着打牌、抽烟、胡喷瞎咧咧的吹牛皮。

    酒足饭饱后,女人们收拾,喝了酒酒精上头后的男人们那喷劲儿就更大了。

    那时候物质精神相对来说还不那么丰富,接触外面新鲜事物的渠道也不多,几乎都是靠人们的嘴口口相传。

    说着说着,说来说去不可避免的就说到了百胜身上。

    要说以前的百胜,只是在东城有一定名气。

    那在风雪交加夜,光膀退强敌,干跑了吕一青金刚队后,第二天又夜闯三道营,凌空飞起一膝盖顶倒了西郊第一大痞子:野孩子章抱生。

    后又与吕一青聚香斋摆席吃的化敌为友解疙瘩宴的事迹迅速传开后,百胜的名号儿在天洲四城四郊也算是彻底响了。

    经过这一年多的发酵,一传十、十传百,这故事被过了无数遍嘴,又经过了人们添油加醋的自我杜撰演绎,更传的越来越广、越来越神,甚至传到了天州所属的县里。

    这就引起了一个人的极大不满。

    谁?

    此人便是当年名声极大,现在也如雷贯耳,前面说过的,已被枪毙了的北城造反派组织“马路兵团”的首要人物,兵团头头儿王精武胞弟——王耀武。

    马路兵团与鬼见愁是一个派系的,都是“驻”字号儿。所以那个时期明着对抗的少,但在各自私下里也暗暗较过劲儿。属于各有心思,面和心不和。

    前文书里说过,王精武因为带头率众,逼死了地委书记吴文广而名声大噪。在整个天州,是仅次于南霸天黄阿蛋的第二号人物。

    在马路兵团与其兄王精武的巨大光环的笼罩、与王耀武本人实力加持下,威望与名气自然比百胜要大的多。

    一句话,在以前,俩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

    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随着运动结束后的清查倒算,王精武逃窜、被捕、枪决直至过了年的这差不多两年的时间里,他王耀武名气依旧,但威望好像没以前那么高了。

    究其原因,还是他及原马路兵团里的这些人,在这几年里没打任何一场漂亮架,身上自然没有话题度。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对百胜的事听的可不少,在家时听听也就算了,毕竟都在市里面,闲人们都传传闲话儿,胡喷瞎咧的倒也正常。

    可这次回姥姥家走了趟亲戚,亲戚们朋友们的一些话可让他坐不住了了。

    由于上一年秋天王精武被枪毙,死了。按天州风俗习惯,当年有一家子的至亲死亡 ,在初五之前需要伏“祭奠”,是不能走亲戚的。

    耀武家族不大 ,亲戚人口不多,于是初五一过,他便买了些吃喝儿礼物,去到天州所辖下的奇曲县的青河村的姥姥家去拜年。

    王耀武从小是在姥姥家长大的,对姥姥家很有感情。

    在青河村里也有一帮从小耍大的小伙伴。王耀武是市里人,又在城里耍的那么大,名气那么响,这次回来自然被围在了中间,享受着众星捧月般的感觉。

    中午吃饭时的酒席上,才开始没事,都说些奉承感谢耀武闲淡话,这个说:

    ”那回我爹急病,县里医院治不了,还多亏武子哥在市里托关系找的医生。嘿呀,你们是不知道,武子哥有关系,医生都得给面子,不管有钱没钱,先住下再说,来,武子哥,兄弟我敬你一杯”。

    这人一边双手举着杯敬耀武,一边和旁边人说着耀武在市里多么有面儿。

    耀武也接过酒来,在一片“啧啧”的恭维声中一饮而尽,粗语朗声笑道:

    “那医生都是够近相好,兄弟们以后有事尽管找我来,都不叫事儿”

    那个说:“多会儿的事儿来我想想,对,七一初一我去市里赶会,过了花茶口不到东郊那儿,被俩三人截住了,有个大长脸小吊孩子照我”圪朗子”就是一脚。

    (圪廊的:本市土话,胸膛的意思。)

    要不是提耀武是咱青河姥姥家,我和耀武都是从小耍大大兄弟们,那天,哼,车子恐怕保不住”。

    ”嗯?”

    王耀武正准备拿筷子夹菜,听到此处手也不动了,瞪圆了眼,“嗯?”了一声闷着气问到:

    ”多会儿的情,你怎么不叫我?”

    “还没赶上叫你,那长脸小吊孩让我打听打听,打听打听东城驴头是谁,我说我就不打听驴头了,我就打听打听北城王耀武吧,我们青河村儿的外甥儿王耀武。那三人一听王耀武仨字,一个比一个跑的快。哈哈哈……”

    耀武一听,左右看看,这才把停在半道儿上夹菜的手动起来说到:

    “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到这时的氛围还是和谐祥和的,划拳的划拳,谈笑的谈笑,忆旧的忆旧,瞎喷的瞎喷。

    耀武,年轻人嘛,也很享受这”唯我独尊——还有谁?”的虚荣。

    可也不知道谁说起了百胜的事。

    说的人也就顺嘴儿一说,可被一个这几年在市里搞副业盖房子的人听到了。

    他要是个聪明人,听到也假装听不到不言语,安静的吃菜喝酒就得了。

    他不,他非要表现并满足一下自己也在市里待过,也是见多识广的大角色的倾诉欲望。

    只见他听到有人提了下百胜的事,嘴里的菜正嚼着,也赶不上咽下,就拿着筷子比比划划的说到:

    “嘿呀,这事我可知道,开始是怎样怎样……中间如何如何……然后这样这样…………最后结果结果……”

    这个人还有些说书讲故事的天赋,他把道听途说听来的事经过自己的现场一加工,唾沫横飞、绘声绘色、表情丰富、手脚并用的这么一说,果然就吸引了在座的人们。

    成功的把关注度集中在自己身上,变成了中心式的人物。

    “………那什么百战百胜,对,是叫个百战胜一下子从天上就飞了下来 ,脊背上长着俩翅膀,就和老雕一样……”

    他谈性正浓:“手舞着两米长的大砍刀 照着脖子就是一砍……谁能顶得住?”

    “你,能顶得住吗?”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拿着筷子化作刀状,就朝邻座的那位脖子比划而去。

    那位正听的入迷,他这一下仿佛让那位身临其境,吓得“啊也”一声叫,赶紧缩下了脖子。

    见自己的话有了效果,他那八毛劲儿更大了,站了起来,连说带动作的继续说着:

    ”那百战胜飞起来有一丈多高,下来的时候头朝下,“唰””的一下就穿过去了,飞起一脚,把那个什么野孩孩踹出七十多米,死了,踹死了………”

    听的人们都愣了,都赞不绝口的称赞到

    “啧啧,好汉,真好汉…”

    “厉害,就是厉害。啧啧…”

    一个个都吧唧着嘴儿。

    也有人不信,质疑道:

    “真的假的,你一天抛抛冒冒的?

    (天州话:不靠谱、不着调、夸大其词,也有些前文里的“塌圪拉”的意思。)”

    “恰,这还能有假,我亲眼所见,要不是我脑子转的快,反应快,跑的快,我也得挨两刀。”

    好家伙,一连三个快,说的和真的一样。

    ”真的是蹿下来的吗,头朝下……?”

    “那当然,俩翅膀就在脊背后的翅膀骨这长着,就和老雕一样飞下来的,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我就不信,这人哪里有长翅膀的?那不成妖怪了嘛”

    “我说你这个人哪,哪里都好,就是从小爱抬杠,你不是经常说《封神演义》里有个“雷震子”吗?怎么,许你家的雷震子长翅膀,我家那个那个,就不许我家战百胜长……?”

    看见没,这么一会儿功夫,百胜在他嘴里改了两回名字了,一会儿百战胜,一会儿战百胜的。

    农村人呀,还是太朴实了,除了吹个牛皮说个大话,也没有太多的心眼儿。

    同时他也心虚,毕竟他也是道听途说后自己添油加醋瞎编的。

    见不断有人质疑自己,这个人也急了,正急的左顾右盼,想找个也听说过这事的人出来说两句,好验证他说的没错时,哎,一下就看到了耀武,脱口而出的便说到:

    “不信你问耀武,他在市里面,他最知道。”

    这时,人们才想起还有个王耀武,耀武还一声没吭呢。

    在座的小弟兄们便都都转向了耀武,但这次不是说恭维奉承他的好话,而是打听起百胜的事迹。

    这让耀武很尴尬,明明自己是市里的大痞子,这回姥姥家走个亲戚还得”长他人威风”,亲口向视他为“偶像”的亲戚们、从小长大的兄弟们,介绍别人的”英雄事迹”,这让他很受伤,心里很不痛快。

    可心里不痛快,嘴上又能说些什么呢?

    只好干咳两声,应付的“嗯嗯”了两声。

    前面那个吹牛皮的见耀武“嗯”了,那就证明他说的是对的,于是取得了胜利般的,更加高兴的继续讲他自己多说,“亲眼见到”后瞎编的故事去了……

    可耀武却脸色一变,猛喝杯酒后沉默了,眼神也透露出些许杀气来。

    回来后的王耀武受的刺激不小,要不他也不会学起了吕一青,摇晃着他那红烧狮子头般的大肉脑袋,在地下转着圈儿,想起了点子来。

    要知道王耀武想出来什么鬼点子,咱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