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映照着红发赤衣的身影，他眼神半眯，斜倚在檀木椅上。
“总算回来了，小主人。”
慕汐收回目光，眼神聚落在桌子上多出来的小东西上。
那是一颗金梨果，墨迹细腻勾勒，少女的轮廓在果皮上栩栩如生，精巧传神。
慕汐轻轻托起这个不倒翁一般的梨果，看着自己的形象跃然其上，惊讶出声：“诶？这果子是哪儿来的？”
司遥眼梢微翘，慢悠悠道：“傍晚时姜绾姑娘送来的，说什么听闻你如今已是炼气三层，甚好，特为你备好的贺礼。”
“炼气三层的贺礼？”慕汐嘴角微抽，打量一番还是忍不住轻叹：“不过还真是可爱。”
月色如雪，屋内过于安静些，司遥起身，赤色的衣裳被月光笼罩，他幽幽地递来目光，一瞬不瞬。
少女盯了回去，二人的视线就这样强行交汇了片刻，最终以慕汐妥协告终。
“罢了，这么晚还等在这里，又要说你饿了，是吧？”见那对桃眸腾起笑意，慕汐只好不情愿地坐在了一边。
她抬起一只手，没好气地置在了桌上，微恼着扭向一边，抱怨似的开了口：“快些快些，我还想着早些休息呢……”
司遥轻笑，温柔地托起少女的纤手，挺秀高掀的身子慢慢俯下，如火的长发便似烟柳般垂在他身侧，泛着淡淡的光。
他眼眸低垂，长睫落下鸦影，薄情的唇却在慕汐的手背处落下一吻，轻如羽毛。
“诶？”少女抬头，小鹿般惊讶的圆眸闪闪发亮，撞进了司遥的视线，实在有些可爱。
“怎么了？”他抖了抖狐耳，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低声笑了：“不是总说疼么，我想这样可以放松些。”
慕汐只觉得这狐媚子果然擅长蛊惑，鼓着脸道：“少来那些没用的，长痛不如短痛，快些就是。”
司遥唇角微勾，垂眼时似是发现了什么，仔细端详起少女的手心。
“你今日……已经碰见过姜绾了？”
“嗯？怎么这么问？”慕汐生出些疑惑，“和轻歌在食馆吃饭的时候，碰见了师姐。”
“那便算了。”司遥眼睑耷拉了下来，放下了少女的手，腔调也立刻散漫起来：“哎，饿了七八天了，也不差这会儿吧，晚些再取。”
“什，什么意思？”少女歪头。
“困了困了。”也不待慕汐问个明白，司遥便化作赤色小狐，一溜烟跑到床角，蜷起来了。
“真是的，谜语人最可恨了。”少女嘟囔了几句，却也没什么办法。
相处这么长一段时间，慕汐也算是看出来了，不到万不得已，这狐狸精是绝不会出手介入自己的日常琐事的。
看着小狐狸的软绵模样，她也只能在心里暗暗撒气：
可恶，明日拜访花绮长老的时候，一定要打听打听这恢复记忆的法子。
————
夜幕低垂，理事堂内清辉洒落，一瘦弱少年伏桌而睡，眉宇间透着清秀，身姿单薄如风中柳，偏偏屋里点了十多支蜡烛，亮的不像话。
“怠！”来人猛地拍响案桌，声音冷若冰霜，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许妄从瞌睡中猛然惊醒，慌慌张张地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
这人长发高束成马尾，垂落肩后如夜色凝聚，双刀交错腰间，寒光闪烁。
“师，师兄，我这白天没睡着，这一时没忍住……”许妄尴尬地解释起来，眼里的血丝十分清晰。
“月课。”时傲冷着脸伸出手。
许妄见师兄竟破天荒地说了两个字，心中不由得惊奇，面上还是毕恭毕敬地拿出勾画好的理事月课。
“都在此了，师兄。已经是月尾了，绝大部分差事都告结了，只有几个人名下的还没来报……”许妄看着时傲逐一浏览，顿了顿道：
“不过，那两个外门弟子也就剩一件差事没结，反而是澄堂的姜绾师姐，足有四件差事没来呈报。”
青年的小字娟秀，透着书生气，月课记录的详细清晰。
时傲点了点头，拿起案桌边的毛笔，在姜绾未完成的四件差事上勾画完毕。
“诶……姜师姐已经完成了吗？”许妄看不懂面瘫师兄的脸色，还以为是自己睡过头，没有记录好。
“无妨。”时傲将月课放回桌上，转身离去。
瘦弱的青年一头雾水，看着被勾画完的差事实在没有什么头绪，只得喃喃自语：“摘取十颗城郊山林的百弧草，惩治城郊劫道的流氓，捣毁城郊北路的贼寇老巢，剿灭城郊窟洞的恶兽……
都是城郊啊，莫非真是姜师姐来过，我却不记得？”
“哐啷——”
理事堂的窗子砰然洞开，风雨欲来的气息弥漫。
许妄急忙赶至窗边，正要关窗，目光却瞥见一抹轻盈身影在檐头翻跃。
“慕汐姑娘——”
少女如风一般，在夜色中飞檐走壁，似是没听见青年的这一声呼唤，只瞬间便隐入了夜色深处。
只留下许妄探头怔怔出神：“这么晚穿着单衣，披着发，大雨又将至……是要做什么去？”
不待青年回神，一赤色身影也追着那少女在檐头掠过，脚步轻盈，似乎还向这边看了一眼。
慕汐衣裳单薄，雨打在她的身上，体温愈发冰冷。
她此时的双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空洞无神，凌乱的长发被她完全甩在身后。
少女翻身跃出宗门，脚步匆匆，这一路疾驰奔走，骨骼时不时地发出吱吱的响。
她虽气喘吁吁，却仿若脱弦之箭，不顾一切地向山下奔去，更是一口气跑到了城郊的山路上。
山路蜿蜒曲折，却有古木参天，夜色下，枝杈上的百弧草幽蓝闪烁。
慕汐浑身仍是吱吱作响，却偏偏如灵猫攀枝一般踮起脚尖，依次爬上粗壮的枝干。
似是不熟悉这样的动作，她几次踩空险些跌落，指尖擦过粗糙的树皮，顿时裂开口子，滴落血珠。
往日最是怕疼的她，此刻面无表情，眼中无丝毫波动。
直至手中握有了十棵百弧草，她方才缓缓放松，从树间轻轻落下。
司遥紧随其后，隐在暗处，瞥见少女的手上染了红，微微颦眉。
慕汐的身躯在古树下蓦然凝固，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停滞了一瞬。
“呼……”
隐隐能听到少女急促的呼吸声，大口喘息。
片刻之后，呼吸骤然变得平静，她像是被无形之手猛然推动了一下，身体像被操纵的木偶般生硬地启动，再一次匆匆地向着城郊的北路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