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荒谬了…
我蹑手蹑脚浑身不自在的踏进绮香楼,胭脂水粉的香味顿时围绕了上来,让我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绮香楼是京城中最知名的乐楼,每次皇宫宴会或者世家贵族的寿宴都会有绮香楼里的艺伎献上乐曲,所以朝廷官员也经常会来绮香楼闲情雅致一番。若是有人喝醉了,或者兴致上来飘了,对艺伎吐露出些鲜为人知的话也是可能的,所以绮香楼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打探收集情报的绝佳场所。
今日我前来是受了靳浛惜的拜托(其实是威逼利诱用软刀子扎人),来寻找绮香楼的艺伎头牌水墨姑娘,她是靳浛惜安插的眼线,而我要与她对接情报,打探出平阳王靳寒钰手下足够细致的势力分布。
当时的我几乎崩溃,因为我一直是被家规拘束着的“好孩子”,感觉绮香楼这样的戏楼我要是敢踏进去一步父亲就会提着鞭子来抽我:“不是,为什么是我?”
“我和大哥一进绮香楼就会被众人认出来的。”靳浛惜一脸无辜。
“…而且女孩子本来就不该去那样的地方。”北轩王顶着冷淡的脸说出这句话,还是挺震惊的。
“哎,真是管的严。”
“那…那你们就没有其他人选吗?”我不死心的问。
“有,但是我觉得水墨或许能和你聊的来。”
“……所有人都知道我正是昭寿公主眼前的红人,平阳王手下的人不会看到吗?”求放过,真的求放过,我和水墨姑娘聊的来?开什么玩笑!
“哈哈哈哈哈,二哥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哪有功夫管我?而且就是要被他知道,急死他。”靳浛惜一脸轻狂的笑出声,随即她走过来用光滑的手指摸了摸我的脸,语气温柔的放缓下来安抚着我,“好了,不要紧张害怕,只是拿一些情报回来而已,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好吧,好吧。”她的话让我逐渐放松下来,她的手掌也不会让我觉得厌烦,因为我的确会相信靳浛惜会让我平安。
“……三妹,我先走了。”大概是看着计划已经确定下来,靳冬主动提出离开,甚至都不打算留饭。
“好,大哥再见。”
于是…我今晚出现在了绮香楼。
唔…要怎么样才能见到水墨姑娘呢?倘若是头牌的话,大概是千金难求吧。靳浛惜给了我个信物让拿给绮香楼的老鸨去看,但是人在哪儿呢?
我正思索着,突然一个黑发黑瞳的少女举着一把扇子向我走来,亲切的问:“这位公子,你要找人吗?”
“啊,是的。”她的外貌有股既视感,好像我经常看到过这张脸一样,但又可能是缺了些什么,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指向不远处一位摇晃着酒杯的体态丰盈的美丽妇人对我说:“那边就是绮香楼的妈妈,你可以找她去问问。”
“多谢你了!”我朝她道谢,真是走运啊,碰见了热心的人。
“哎呀,这位小公子~来绮香楼怎么傻站着啊?不找个姑娘听曲吗~”刚走到老鸨身边,她就眼神炙热的向我搭话。
“呃…!我、我是来找人的。”我有些手足无措的后退几步。
“找谁?我是这里的妈妈,你想找哪位姑娘和我说便是了。”
我松了一口气,把靳浛惜交给我的信物掏了出来:“我来找水墨姑娘。”
靳浛惜给我的信物相当奇怪,是用一根空心的纤细管子绑起来的小蝴蝶结,外表看上去晶莹剔透的,但就是瞧不出是什么材质。
老鸨一眼了然,表情似乎在忍耐着笑意:“好的,我这就带您去见水墨。”
跟在她身后的途中她调笑般的和我闲聊了几句:“我还以为会是那位大人来呢。”
“唔…她经常来吗?”靳浛惜那么明显的外貌特征,真的会明目张胆的来绮香楼吗?
“到了,这里就是水墨的房间。”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把我带到一个门前就离开了。
…有点紧张。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胳膊敲了敲门。
——
“大人,你怎么偷偷来了?都不告诉人家一声。”
绮香楼老鸨冲着那黑发黑瞳的少女问道,她的语气殷勤中带着惊喜,但无论怎样都能看出来——少女出现在这里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感觉绮香楼会有坏事发生,我就来了。”少女微微一笑,“不过放心,我不会让楼里的美人儿们受到一丁点伤害的。”
——
随着一声轻微“咯吱”的门响,门被缓缓的打开,我看见了一名清雅绝尘的美人,她应该是比我要大上几岁,完美无瑕的脸,细眉粉唇,柔顺的发丝长长的披在她的腰上,明明是美到绝伦的一张脸,却感受不到女性的妩媚之色,而是清新脱俗,出水芙蓉,还透露出一股男子般的凛然英气。
感觉和靳浛惜比较相似呢…但没有她那么温和。
而且她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样子,眉头紧紧的拧着在看我…
“你好,我是靳浛惜派来的…”我唯唯诺诺的向她打招呼。
她不耐烦的点头,拉开门示意我进来。
“信物拿出来给我。”水墨道。
听见她开口的我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不是因为她说的话有什么问题,而是——这个声音无论怎么听上去都是男人在说话啊!低沉中略微沙哑的声音…
“呃…水墨姑娘,是你的项链在说话吗?”
“……哈?”她/他悄悄愣了一下,明显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话中的含义,待她/他意识到后就猛地把门用力关上,对我激烈的怒吼道,“你什么意思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个姑娘…”我赶紧低头连连道歉,因为他顶着那漂亮的脸蛋粗犷的大吼大叫真的太可怕了!
“你才是个姑娘呢!你们全家都是姑娘!快点给我滚出去!”
听着他发疯般的下达逐客令,我无比惊恐的就想转身就跑——毕竟靳浛惜说过,任务可以失败,命千万不能丢!
“滚回来!”水墨又恶狠狠的叫住了我,他压抑怒气的揉了揉眉心,声音勉强平稳了下来,“昭寿公主的信物,给我。”
我哆哆嗦嗦的拿出那个小蝴蝶结放到水墨的手上。
他爱惜般的抚摸了几下蝴蝶结,然后一脸珍重的放到桌上的匣子里,我偷偷摸摸的看了一眼,匣子里都是相似的蝴蝶结。
“…我能问一下,你知道这个蝴蝶结是用什么做成的吗。”我实在是好奇,这么多特别的绳子都是从哪里来的。
“是昭寿公主的血管。”
…
…
…
???什么玩意?靳浛惜的血管?!不是,她自己把身体割开然后从里面扯出来一根完好无损的血管,伤口愈合后绑成蝴蝶结?疯了吗!这还是人类吗?已经把痛觉给完全屏蔽了吗?而且水墨你还在爱惜个什么劲?变态吗!
“她说是为了防止有人伪造信物。”
…就因为这个理由便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吗?那得多疼啊…
“靳浛惜是让你来拿平阳王势力分布的情报吗?”他突然问。
我一愣,险些把刚才的话吐出来,赶紧点头:“是的是的。”
他走到床榻旁,弯腰从床垫下取出一本册子递到我面前:“听到平阳王被禁足的消息我就猜到昭寿公主会有这种想法,第一时间就整理好了。”
“哦,好的。”那他还挺贴心的嘛,“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刚走到门边,我便听到了门外隐约传来了嚣杂的声音,水墨也察觉到了,他走过来,打开了一个门缝,我俩就贴在门边观察着楼下大厅发生了什么事。
呃,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好像是瞻京卫?他们怎么会来此?
“绮香楼的各位艺伎姑娘们,请下楼协助瞻京卫查案!”我见过的瞻京卫首领正在发话,虽然他说的字眼是恭敬的,但他们各自都提着刀,明显是来者不善。
“坏了…感觉不对劲。你赶紧把册子塞进衣服里面,然后从窗户跳下去。”水墨推着我往窗边走,一边推一边叮嘱我,“昭寿公主的计划千万不能被影响。”
“不不不不不…我恐高啊,我没习过武…”虽然我言语上明显的推脱抗拒,但我还是没反抗的被水墨推到窗户旁,结果刚一打开窗,我们就看见了几名外面站哨的瞻京卫,他们的视线正对着窗口,甚至该挑衅似的对我们摆了摆手。
“…该死。”水墨气愤的把窗又合上,“没办法了,只能下楼看看了。”
我和水墨疑似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走投无路的下楼。绮香楼里姑娘们,有的抱着琴,有的抱着琵琶,表情紧张的站在楼中央。
“呦呵,这不是保护了昭寿公主的大功臣,周择迌大人吗,你怎么会在这?”瞻京卫首领有些贱的问我。
“…我想去哪就去哪。”我没好气的回复他,这时候我发觉,其他来绮香楼赏乐听曲的客人均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瞻京卫“请”出去了。
“…我先走了。”后知后觉的我如今只想开溜,虽然我也不知道水墨会不会出事,但第一位必须是要保护好靳浛惜所要的情报。
“周大人,现在就要走了?”
“嗯,我有事。”我的脚步迈的更快了,生怕他说的话会因为某些缘由把我拦住。
“周大人就不好奇,我们瞻京卫会对这绮香楼的姑娘们做些什么?”
“不好奇,和我没关系。”我的理智告诉我最好的选择就是装聋作哑不关闲事。
“陛下今日收到举报,说绮香楼中有人故意打探散播朝中机密情报,让我们瞻京卫彻查。所以——陛下口谕,将绮香楼所有艺伎关入瞻京卫私牢严刑审问,势必查出真相。”
严刑审问?绮香楼里的艺伎尽是细皮嫩肉的姑娘…怎么经得住这种折磨?岂不是轻则会掉一层皮,重则没了半条命?
那些姑娘大多数可都是无辜的…!若不是家道中落,或者无父无母,怎么会来这乐楼当艺伎供人取乐?又怎会冒着危险打探情报?水墨为男儿身成为绮香楼头牌又受到过多少的折辱?
我听见了那些姑娘害怕又克制的抽泣声。
我无法忍耐的停下了脚步,心里的怒气让我挺直腰板质问瞻京卫首领:“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一切都是为了陛下。”
陛下?!太搞笑了!是谁人想给昭寿公主使绊子?除了被禁足的平阳王想挣扎着把靳浛惜拉下水之外还能有谁?陛下分明是偏向二皇子!
我被气的满脸通红,却又顾忌着靳浛惜的计划没有发作,心里犹豫着我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谁允许了?”楼上传来一个轻佻上扬的女声。我抬头看去,发现来人正是我刚踏入绮香楼时贴心帮我找到老鸨的少女。
“你又是什么人物,瞻京卫办事,哪里轮得到他人来指手画脚?”
“欸?你问我是什么人物吗。”黑发少女顺着阶梯慢慢下楼,她即使闭着眼睛双腿也平稳的、毫不畏惧的走着,她抬着胳膊利落的把长发绑成高马尾,在瞻京卫和姑娘们震惊的视线下,她的发丝逐渐褪色,取而代之的是像花朵一般的紫。
在她的脚踩上最后的阶梯时,她也随之睁开了眼——
我心头一震。
紫发蓝眸,天家血脉。
原来是靳浛惜,原来她一直都在。
“我乃当朝昭寿公主靳浛惜,你说我是什么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