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成亲是什么意思?”蔚清的笑有些牵强,询问着林步榆话中的字眼。
“择迌与我有婚约。”林步榆简洁陈述了事实。
“啊…这…抱歉,少爷从未与我说过。”蔚清的声音染上了只有我能察觉到的细微颤抖,她是因为自己的唐突而抱歉,还是因为和我那“永远陪在对方身边”的约定而对林步榆愧疚羞耻?
“哎呀,我还以为择迌早就告诉蔚清你了。”靳浛惜露出有些苦恼和尴尬的神色,但我感觉她是装出来的。
像是故意想看这种不愉快的戏码。
靳浛惜真的只是单纯的无心之过…还是在煽风点火呢。
“我,我忘记告诉你了,因为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不过眼前还是要对蔚清先道歉。
没撒谎…我是真的忘了!可能是我和蔚清太相熟了,甚至让我下意识的认为我没什么事瞒着她。
所以,在这种影响下…我没能告诉她。
蔚清没来得及开口,林步榆就先情绪平淡的说了句:“现在知道了就好,没什么关系。”
“啊哈哈…是啊。”
…这三人凑在一起真是让人觉得相当难缠啊,也不说难缠吧,就是感觉怪怪的,什么时候能结束?该不会还要继续聊下去吧。
随即我反应过来,我们好像刚坐下没多久,还没说几句话。
呃,谁来阻止一下?我真的受不了了。
正当我如坐针毡的时候,书房的门“啪”的被推开了,像是故意要惹人注目,没敲门也没收下力道,就水灵灵的“破门而入”了,靳浛惜不悦的皱眉,林步榆面色如常只是眨了眨眼,蔚清吓得稍微哆嗦了下,我也凭着本能反应看过去。
?怎么是靳寒钰,补药啊。
“妹妹,我来了,一日不见,有没有想哥哥啊?”靳寒钰不顾我们有些不好看的表情,径直走了过来,跟在自己平阳王府那样随便提了把椅子就凑到我们旁边,“择迌,昨晚睡的怎么样?”
………求放过哈。
“想啊,想的不得了,特别想把你给捅死。”靳浛惜看到他的那一刻瞬间就没了好脸色,连伪装起来的笑容都不见了,嘴也不留情的说出带刺的话,她又瞥了眼我们,强行让表情舒缓了些,“你怎么来了,我邀请你了?”
“哎呀,你不是说,想和哥哥见面说说话的吗?”
我们都不敢贸然开口,靳浛惜沉默片刻问:“那个侍女也是你的人?”
“是啊,没想到吧,你只让她给‘哥哥’传信,却没说是哪个哥哥呀。”靳寒钰大方承认。
…好不要脸的人。
“呵呵,原来如此啊,是想抓住我话里的漏洞?胆大包天呢,以为我会放过她吗?竟然用仅剩的眼线做这种事…”靳浛惜站起身垂下眸子,纤长浓黑的眼睫稍微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我现在只想做一些有意思的事,剩下的我懒得管哦。”
“哈…那你爱搁这里坐着就坐着吧。”靳浛惜又坐了回去,目光顿时温和起来。
变如脸。
蔚清整个人缩在了椅子里,恨不得陷进去,应该是没见过这种场面令她有些恐慌。
“嗯?林小姐怎么也在这啊?”靳寒钰估计是和林步榆认识,问候了一声。
“别给他行礼,这是在我公主府,听我的。”林步榆还没应话,靳浛惜就翻了个白眼说。
“真冷淡。”
“昭寿公主的伴读是我的婚约对象,我来看望他。”林步榆平静到像是在说什么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事。
哎?她就这样正大光明的承认了吗,我一时有些无措——本以为林步榆是属于靳寒钰党派的,而我又是和平阳王水火不容的昭寿公主的伴读,她不会这么愿意吐露出与我的关系的。
结果…竟然是我想多了?
“…啊?这可真是…”靳寒钰听了后饶有兴趣的瞅了我一眼,不知道夹杂着什么情绪,是轻蔑吗?
…我的确和林步榆不相配,我是知道的,所以我躲闪了他的视线。
“想说什么就说。”靳浛惜没惯着他。
“的确如此,择迌是我的婚约对象,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林步榆也说。
“哈,只是觉得,比起让周择迌入赘,林小姐应该有个更优秀的丈夫才更好吧。”靳寒钰嗤笑道,“周择迌这样子,跟个女人一样柔柔弱弱的,一点也不男人吧…呃!妹妹,又怎么了?”
随着他的话,靳浛惜再次拍案而起,整个桌面都被震的抖了抖,靳浛惜冷冷的望着靳寒钰,目光森然到像是刀锋一样锐利。
“什么叫做…择迌像女人一样柔弱?一点也不男人?”
我不由得睁大双眼,本以为她是对靳寒钰的装模作样而忍无可忍,但她这个架势是要为我说话吗?
“这…只是个形容罢了,大多数女人不都是柔柔弱弱依靠丈夫的吗…”靳寒钰看着靳浛惜似乎是真的动了怒,底气稍微弱了些。
“你是不是认为,女人只能如你所述那般柔弱到完全依靠丈夫才是“女人”的样子?那他妈真是谬误至极啊。即便是我公主府中那些在你眼中地位卑贱的侍女,她们也日复一日勤勤恳恳的各司其职,我不认为她们柔弱,更不会因为她们“不柔弱”就觉得她们与其他的女人不一样!哪怕你口中说的那种女人,明明也会为了家庭的各种事务操劳,明明也会为家庭出力,在你眼里就是只依靠丈夫了吗!”
她厉声道,一双蓝眸毫不掩饰的憎恶之意。
靳浛惜…在生气,非常的生气。
“即便择迌不够强大,那又怎么样?无论他强弱与否,他都是男人,这是他从这个世上诞生的那刻起就不会改变的事实!难道只有强大才算得上男人吗?这么说来,我是否也不算女人了?这简直是荒谬之谈啊!抛开男女性别之分,难道大家不都是人吗?男人想随心所欲的过上平淡安心的生活,难不成就是犯了不可饶恕之罪了?难道就比其他男子低人一等了?”
啊…靳浛惜…
她说的话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想法,甚至让我没办法在一时之间理解。
可是,我很欢喜。
这是我心里的感觉。
“女人强大,可以;女人弱小,也可以。男人强大,可以;男人弱小,也可以。人只要能求得心中安宁就足够了!不需要他人指手画脚!难不成我是昭寿公主,你是平阳王,难道就可以随意指摘他人吗?”
靳浛惜吼叫着,她平时温和平缓的语调如今全部破碎,沙哑的音色让人怀疑到她是不是喉咙受了伤。
“这个世道上一事无成的人多的是,真是废物又能如何?照我说的话,哪怕他们选择成为废物也是他们的权利!你如果非要说强大,那真正应该强大的人,应该是像你这样流淌着靳氏血脉的人!明明已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权力…却还要对平民苛刻?”
我,从未得到过父亲真正的爱意。
除了我在学宫犯了错给他丢了颜面外,他经常不出现在我的面前。
所以,我觉得不管努不努力也无所谓了,只要不给父亲惹麻烦就好,反正除了蔚清之外,也不会有其他人在意我。
连我唯一的血缘至亲,我的父亲大概都觉得我这个儿子可有可无啊。
一定是因为,我没有足够的价值吧。
也的确如此啊,我不仅做不出能轰动京城的事迹,也做不到在学宫名列前茅。
和人相处时也很累,一直都在胡思乱想,怕我的话会让人生厌,所以小心翼翼额我也不会受到同龄人的喜爱。
不会有人管我的。
我就这么默默无闻…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就好了。
已经认为“怎么样也没有用”的我,是不会有力气再爬起来的。
“昭寿公主、妹妹,你?你竟然忍心因为一个外人这么对你的亲哥哥吼吗?”
“那你现在马上就给我滚——”
激烈的争吵声没有让我觉得厌烦。
身为朝廷官员的孩子,平庸也就罢了,竟然还不思进取选择逃避现实,和人交流时也总犹犹豫豫的像个小姑娘,一点也不男人——我知道的,如果有人听说过我的名字,或者是我的身份,那一定会是这番评价,他们可能还会为我的“无可救药”而发出一声叹息。
好像,无论如何我都是错误的存在。努力是不被在意的,逃避是要被鄙夷的。
我本来已经无力反抗,甚至自我厌恶。
但是,靳浛惜说:“择迌不够强大,那又怎么样?”
啊,原来,我的渺小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吗?没有对不起身为男人却不够强大的我吗?
所以我只是一个,不擅长和人相处,有些胆小别扭的普通人而已?普通到不会做错任何伤天害理的事。
并且恰好,我从出生起就是男人。
是恰好,不是“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