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恶一甩拂尘，摆出迎敌架势，蔼然如初。
此番再战，我全然不再拘泥于剑法的招式，而是凝神静气，心剑合一，对决不过七八个回合，陡然间手中的小青蚣像是自己生了对翅膀，它不再受我的指挥，反倒如同被注入了某种魂灵，开始自由行动起来，似行云，似流水，剑气纵横，所向披靡！
嚓啦！
我眼见着极恶向后跃去，手中拂尘抵住地面方才稳住身体。
他的道袍下襟被我割开了一道口子！
“好俊的功夫！好厉的剑气！”极恶不吝赞美之词，又扽起道袍下摆，叹道，“就是我这件袍子太不走运了，山人本就身无长物，偏又要缝缝补补。”
“在下莽撞，还望道爷莫见怪。”若非得其点化，我焉能勘破青蚣剑法背后的玄机，因而即便他分属夜五衰麾下，所谓江湖礼数还是要讲的。
“你不必心存歉意，更无需心生感激。”谁知他竟说道，“我只是见不得你美玉在怀而不知其珍耳。若是非要有些拉扯，那就当是我偿还你祛了无僧的顽疾吧。”
“自序，休再跟他啰嗦，快些将其拿下！”
何陋居见我占得先机，一马当先冲了过来，扬起散囊刀。
“道爷……”
“我刚才已经说过，你我之间没有亏欠！”极恶拉开马步，“不过你若是想取山人的性命，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他说着手腕一抖，拂尘径直奔着何陋居飞去！
“闪开！”我用肩膀撞开何陋居，以小青蚣格开拂尘，岂料极恶突然动用真气，原本飞向半空的拂尘陡然间变向，再次击向何陋居！
何陋居经我一撞，本就未曾站稳，此时但见拂尘又至，再想以散囊刀阻击已晚，危机关头只好顺势扑倒在地，狼狈至极。
而就在这当儿，拂尘自空中划了一个弧，复又落入极恶手中，跟着，他纵身一跃，再次施展大悬空，噌噌几步，人已飞到远处的树梢之上——皓月当空，风涛阵阵，极恶的道袍随风而动，这让他削瘦的身影更显孤绝，“自序小子，你中通外直，自带根器，武学资质可称上流，只是若要与夜五衰争锋，绝无胜算，好自为之吧！”话毕，他一展拂尘，旋即隐遁于夜色之中，没了踪迹。
我知道单凭大悬空之技，在场人等便无一人可以匹敌，既然追踪无望，也就没有再下号令。何陋居却是喊得很响，带领一众何阀门人耀武扬威追出去老远。我已然对他的个性了如指掌，看破不说破，他不过是想在我面前找回些颜面。
“这个臭道士，真是狡猾得紧，若不是他早先就规划好了逃跑路线，明年的今日就是他的死期！”归来后的何陋居振振有词，“这笔账我会给他记上，待他日狭路相逢，我必将其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何陋居又喋喋不休地骂了一阵，直到口干舌燥，方才消歇。
“按说这个沧浪派在二十年前就已崛起，为何我却从没有听人提及过他们？”我向封长安问道，“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少门主初入江湖，便能做到见微知著，实在让在下佩服！”封长安顿然片，叹道，“此事……与天都方面关系匪浅……”
“你干脆直接说恕帝便是，这里又没有外人。”何陋居一脸的不屑。
封长安还是很谨慎，等着我发话。
我点头道：“陋居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封长安这才娓娓道来：“想来两位少门主多少也有所耳闻，恕帝自继位以来，便沉迷于长生不老，为此在燕云各地寻求灵丹妙药和奇籍秘策，数年来不知疲倦……”
“这恐怕不是什么秘密吧？”何陋居插嘴道，“就说那位简敖简大人，还不是恕帝派到你徐阀的细作么？明眼人都知道，他就是为了那册盛名在外的《竞天髓》啊。这长生不老获得永生，我以为说出来没什么丢脸的，何况是权柄在握的恕帝。”
“陋居少爷所言极是。”封长安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头道，“只不过沧浪派就没有我徐阀那么好的运气了。唉！也不知是哪个歹人向恕帝透露的风声，说是沧浪崖的藏经洞内不但有至上的武学秘册，更有记载着长生不老之术的典籍。恕帝闻之大喜过望，立即派遣通鉴司前去招抚……唉！”他话到此处再次摇头叹息，“这本来是一桩好事，可谁能料想，结果却变成了灭顶之灾，不但沧浪派从此杳于江湖，就连那沧浪崖也被夷为了平地，数百年来的有名景致，就这般烟消云散了！”
“你的意思是，藏经洞里根本没有长生不老的典籍？”
“我并非当事人，不敢以讹传讹。”封长安转而又道，“然而世间之事，来回来去也就那么几种结果罢了。反正若是换成我，别说是什么长生不老的典籍，就是能羽化成仙的典籍我也会通通交出去，那些不过是镜花水月，又有谁能够真的长生成仙了呢？可是一众门徒的生死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你说是吧陋居少爷？”
何陋居沉吟片刻，抱拳道：“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的。”
封长安笑了笑：“我可什么都没说。”
以我之见，封长安的智慧算不上出众，至少归不到聪明人那堆里，然而江湖历练让他看问题多了一份透彻，其实他无形之中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便是他认为沧浪派并没有什么长生不老的秘籍，怒帝只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得不到秘籍这才恼羞成怒灭了沧浪派满门。如此来看，这位极恶道士投奔夜五衰也算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何陋居听罢我的分析，意味深长地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他以无比严厉地口吻警告我，“自序，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这种念头，往后你最好给我绝了它，否则，徐阀必有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