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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月光棂】

    薄霖兮煎着药,想起季鹤升萎靡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清水这么危险的吗?”

    “清水太大了,而且掌门最近不在,有些虫子就想着往清水里钻。”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薄霖兮回头:“是你?”

    来者正是时逐山的沙茗鹿,沙茗鹿走近:“我来看望一下季鹤升,那天看她受伤很严重。”

    “我煎完药会给她送去,对了,谢谢你上次告诉我要下雨的事情,药都及时收纳了。”薄霖兮拨了拨火炭,笑吟吟地冲沙茗鹿歪头:“你是季师姐的朋友吗?”

    沙茗鹿微微目移:“不,仅仅见过一面,但如果那天我亲自陪同她上山,或许她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薄霖兮有点苦恼地杵着下巴:“嗯……我觉得季师姐是不会怪你的,如果你心里过不去的话亲自见一面比较好,只是现在季师姐神识本源受损,有点傻。”

    “谢薄善人。”

    “有什么可谢的。”薄霖兮摆摆手:“啊 ,药好了,我们送过去吧。”

    二人来到季鹤升房门前,忽然听见里面季鹤升在和人交谈。

    “你是谁?”

    “宁兔!我们见过两面啦,今天是第三面!”

    “……嗯?”

    “我是宁兔啊?你不认识我了?”

    “不认识。”

    薄霖兮听不下去了,推门而入:“她现在没法交流,得休养一段时间,先喝药吧。”

    沙茗鹿对上季鹤升漆黑的眸子,上面仿佛盖了一层灰蒙蒙的浓雾,她有点无所适从地点头示意:“沙茗鹿,你还记得我吗?”

    季鹤升摇头:“不记得了。”

    “感觉还挺正常的,没有太傻。”薄霖兮嘟囔着将药碗放到一旁的小几上放凉。季鹤升直接抬手端过,薄霖兮惊呼:“小心烫!”

    “无妨。”季鹤升用涤冰简单降温后一饮而尽。

    沙茗鹿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道:“这瓶养血丹收下吧,既然没什么大问题我就先走了。”

    “拜拜。”季鹤升挥手。

    目送沙茗鹿离开,薄霖兮看向宁兔:“这位小道长你好,我叫薄霖兮。”

    宁兔满面笑容地走近:“你好,我是月尾山的宁兔,你叫我名字就好。”

    季鹤升歪头看着她们对话,表情说不上好奇,更像分析。

    “你们掌门什么时候回来啊,那件重要的事情这么脱不开身吗?”薄霖兮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和宁兔聊天。

    “嗯,掌门做什么我们都无从而知,甚至他离开清水的时候只有长老们知道,我们是黑衣人夜袭浮山后才知道此事的。”宁兔是个话唠子,有人和她说话一下子就滔滔不绝:“要我说,我们掌门好几百年都没出去过了,也就近几年下山频繁了点,大家都习惯了掌门在道观时给那些坏人的威慑力,看来还是要提高警惕些。”

    “几百年?!”薄霖兮惊掉下巴。

    “真的!”宁兔以为她不信:“我师傅是笛长老,她亲自告诉我的!”

    “我没有不信。”薄霖兮摆手:“不过我更有点好奇季师姐。”

    “我也好奇!”宁兔激动拍腿:“季师姐来半年才觉醒道骨步入修行,刚修行不久就可以御剑,一直以来都是独来独往,超级神秘了,从来时都用面纱挡着脸不让人看,可让人心痒痒了!”

    宁兔偷偷瞟了一眼季鹤升:“没想到季师姐这么好看,之前光看眉眼就觉得是个温婉的美人。”

    “在聊我?”脸不红心不跳的季鹤升伸出手指头指自己。

    “嗯。”薄霖兮微笑着挑挑眉:“问你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

    季鹤升毫不犹豫:“当然。”

    “你先问。”薄霖兮示意宁兔。

    宁兔用手攥着衣角支支吾吾:“你……师姐你为什么戴面纱?”

    “挡伤疤。”季鹤升回答。

    “啊?什么都没有啊。”宁兔打量片刻奇怪地挠了挠脸颊。

    “因为好了。”季鹤升摸着侧脸。

    薄霖兮追问:“怎么好的?”

    季鹤升看向薄霖兮,黑漆漆的眼眸一瞬不瞬:“用你的药治好的。”

    宁兔倒吸一口凉气:“好厉害。”

    薄霖兮则是似乎没得到满意的答案,无奈地拍了一下额头:“我的药真的这么厉害吗?回去应该问问师父。”

    “她现在问啥答啥,要不要叫师傅过来问她遇袭那天的细节?”宁兔眼前一亮:“季师姐,你还记得你怎么受伤的吗?”

    “在花园里遇到了一只怪物。”季鹤升颔首。

    “花园?怪物?”宁兔愣了愣。

    季鹤升忽然捂住胸口面露痛苦之色,她死死抓着衣服,牙齿死死咬着下唇,甚至都咬破了都浑然不觉。

    好疼……肋骨断了吗?

    “你怎么了?”二人异口同声地一起站起来。

    “你们先走,我来照顾。”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宁兔回头大吃一惊:“笙远鸢长老?!您怎么来了?”

    笙远鸢里面穿着朴素白衣,外面披着长老正红道袍,头戴幂离,根本看不清脸。宁兔拉了拉薄霖兮,两个小姑娘一起溜了出去。

    门关上后笙远鸢走到季鹤升床边,季鹤升只顾着自己胸口处莫名的幻痛,无暇顾及周围的变化。

    她冷汗和泪水直流,干呕地想要吐出胆汁。笙远鸢抬起一只干净扁平的手,轻轻抚摸季鹤升的后背,口中则轻声颂念道咒。

    “善水诸幻散。”

    不消片刻,季鹤升的幻痛猛地抽离而去,她大口喘着气,瞳孔一阵乱抖。

    “……谁?”季鹤升喘匀气后看向来者。

    笙远鸢没有回答,她用冰凉的双手捧起季鹤升的脸颊,幂离垂下,挡住二人相贴的额头。

    季鹤升盯着她清秀的面容一眨不眨,她第一次看见笙远鸢的真容,笙远鸢右眼下方有一个烛台状的精巧银色印记,季鹤升看到的第一眼就在心里叫出了它的名字。

    神印中的六圣印之一——银灯。

    仿佛季鹤升天生就认识它一样。

    没了那层薄纱,笙远鸢也看清了季鹤升的脸,她险些松开捧着季鹤升双颊的手,不过硬生生地忍住了,指尖微微颤抖几下,她闭上了眼睛。

    一阵舒适的灵力荡开,像是清泉一般洗涤着季鹤升乱七八糟的神识海,快刀斩乱麻,一根根理清,将杂乱的神识梳理出并重新聚合。

    “不用管我是谁。”完毕后笙远鸢迅速撤回手后退几步,回答了季鹤升之前的提问:“你的神识我已帮你编织好了,后天就能彻底恢复,行木放一放不要再学了。”

    “行木?”季鹤升奇怪地看着她。

    笙远鸢没想到她失忆地那么彻底,只好无奈道:“等你恢复后自然就知道了。”要不是笛曲谒软磨硬泡地请她过来看看,她可不想出门。

    “这里,为什么会疼?”季鹤升忽然叫住要走的笙远鸢。

    “不知道。”笙远鸢冷漠地回答。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独留愣愣坐在床上抚胸沉思的季鹤升。

    ……

    是夜。

    毫无睡意的季鹤升坐在床上睨着窗外,月光透过一马三箭的棂窗照在她苍白失血的脸颊上,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涨疼。

    忽然一道身影经过窗前,眼前暗了一下,季鹤升迟钝地眨了眨眼。

    门被人推开,一位身形修长的青年走了进来,季鹤升平静地注视着来者。

    “看来门内这几天很不安生。”冷淡的声音让季鹤升想起今天刚来过的笙远鸢,她顿感无趣地移开目光。

    “你是谁?”

    来者失笑:“你今天问几个人这句话了。”

    “掌门?”季鹤升又看了回来,来者手指一抬,门被关上,蜡烛也亮了起来,屋内融融暖光冲散了月光的冷清。

    “是,也不只是。”来者拉开凳子坐下。

    季鹤升不适应光地用手挡着眼睛,目光透过指缝紧紧抓住来者的身影,来者自顾自倒了杯茶:“曲谒说你受伤了,我马不停蹄地回来,原本想让你亲自和我说,没想到你的神识本源竟然出了意外,还好远鸢看过了。”

    “你和我说这些没用。”季鹤升拥着被子摇头。

    来者低笑一声:“也是,你现在记得多少?”

    适应灯光的季鹤升放下手盯着眼前之人,她对这个人没有警惕心,就像她对今天见到的所有人一样,自己没失忆前肯定认识他。

    可是这个人总给季鹤升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大概是一位严肃的师长。

    “主动想什么都不记得,但是问我我可以回答。”季鹤升缓慢开口。

    来者敲了敲桌子,沉吟片刻问道:“为什么毁掉劫灵阵?”

    季鹤升毫不犹豫回答:“怕有别人看到并使用。”

    “你看记住了吗?”

    “没记住,太复杂。”季鹤升摇头,所以拿纸记下来了……嗯?那张纸放哪里去了?呃,主动想什么都想不起来。

    “唔,你观魂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一朵桃花。”

    “桃花?”

    “他有个灵仆,桃花是契约。”

    来者直起身子严肃起来:“平时嘴里谎话连篇,这会儿反而诚实得我心里没底……那个灵仆呢?”

    “解了契约后帮我治愈了一点伤口,但她修为不够,并没有帮上太多忙,我再苏醒时她就不见了。”季鹤升在脑海中和桃芽的见面不在原来记忆内,所以自动忽略了。

    “那人自爆后你受伤严重吗?”来者声音忽然放低。

    季鹤升摸了摸胸口:“很痛,应该是不严重,严重的话大概就感受不到痛了。”

    来者不再说话,良久,长长叹了口气。

    “失眠还没好?”来者问。

    “神识受损,头疼得睡不着。”季鹤升实话实说。

    “不早了,睡吧。”来者起身,清浅的草木香拂过,他骨节分明的手遮住了季鹤升毫无困意的眸子,再移开时季鹤升已经垂着眼睛浑浑噩噩了。

    头,不疼了?

    单清音扶着季鹤升的肩膀让她躺好并掖掖被子,看着季鹤升光滑的脸颊,问出今夜的最后一个问题:“脸上疤怎么好的?”

    “……割下伤疤后……用行木修躯补全……”季鹤升声音迟缓,说完后她忽然挣扎地想要清醒,单清音又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为什么?”单清音轻声问。

    为什么那么着急得要治好伤疤,不是都有药了吗?

    季鹤升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回答:“快初山了,我怕……”

    怕被忝炡国发现?

    单清音坐在床边看她慢慢入睡,有点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对自己都这么狠啊……”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掰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