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季鹤升刚起床就被送去了清水阁,季鹤升打着哈欠,啃了一口手里的葫芦丝鸡蛋馅的包子,看向正在画符的单清音。
“昨晚顾及夜深,想让你早些休息,有些事情还是想要亲自提问。”单清音放下手中的兔毫毛笔。
“你会回溯。”季鹤升忽然没头没脑地脱口而出这句话,自己都愣了一下。
单清音爽朗地笑了一声:“看来远鸢的治疗很有效果,你都记起来这个了。”
“嗯。”季鹤升点头,低头几口吃掉包子囫囵咽下。
“这个的弊端你不知道,窥天溯洄只能溯洄十二时辰内的物品,所以这两件事情我都不能亲眼所确认。”单清音拿起宣纸晾在一旁,季鹤升眼尖看见上面写着“弟子习经,诸神回避。”
单清音修为高深,由他来写效果更好。季鹤升甩去脑海中忽然出现的信息,点头道:“我知无不言。”
“你是怎么打败花园里的怪物的?”单清音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季鹤升心脏猛地一跳,后颈传来一阵阵令人不适的麻痒,恍惚间花园里的怪物再次出现,用它长满硬毛的鼻子恶心地靠近她。
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情?季鹤升不禁有些胆寒,但话还是脱口而出:“简乐借给我灵力,我用惊鹤剑杀了它。”
单清音手猛然用力一抓,桌子上堆叠的宣纸被狠狠抓皱,他平日清明的眼睛瞬间涌上密密麻麻的血丝,看起来痛苦而有癫狂,十分可怖。
季鹤升有点心悸地后退一步,隐隐明了自己的状态不是普通的神识受损。
“简乐?”良久,单清音才慢慢开口,声音变得呕哑嘲哳。
季鹤升恐悸地想要控制自己的唇舌,但它们就是不听使唤:“寄宿在我耳坠里的碎魂,后来为了帮我摆脱梦魇牺牲了。”
他不可置信,这个消息极其尖锐地刺进他的大脑,一向淡漠的嗓音染上了急切:“牺牲?碎魂?她……死了?”
季鹤升已经绝望了,她想捂住自己的嘴,但无济于事:“是。”
“呼……”单清音长长吐出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烦躁地抓着头发。
季鹤升从来没看见过他这副神情,回想起简乐奇怪的态度,她走上前将手放到单清音面前的宣纸上:“简乐前辈和师尊是什么关系?”
看着她手背上的宝蓝色小剑胎记,单清音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触碰,季鹤升垂眸看着他。
“师尊?”
这一声师尊如敲响的师刀,惊醒了单清音。
“我和简乐……”单清音如梦方醒地猛然抽回手,“你的……你的惊鹤剑是怎么来的?”
“天生就有。”季鹤升颔首回答。
“是因为同为简乐印记的原因?”单清音自言自语,他用手盖着眼睛,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忽然他就冷静下来了,他恢复了平日的风轻云淡,仿佛刚刚的失控都是季鹤升的幻觉:“你刚刚在试探我?”
季鹤升笑了笑:“师尊让笙远鸢长老给我下术法让我只能说真话,弟子心中自然有不满。”
善水吐真。
单清音看着她有点不虞的眉头,不禁失笑:“谁让你谎话连篇,连对我这个师尊都有隐瞒。”
“谁没有点秘密,师尊也有秘密不想让我知道。”季鹤升无奈:“你比起之前好像更爱笑了。”
“是吗?”单清音摸了摸嘴角,叹了口气:“你回去吧,明天恢复后再来清水阁,我不会再问那些问题了。这件事情我有错,不应该因为一己私欲来刺探你的隐私。”
季鹤升张了张嘴,又闭上,然后露出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来:“我有什么秘密值得您去了解啊,师尊。”说罢,她就要拱手告退。
“留步。”单清音嗓音淡淡。
“还有什么问题吗?”季鹤升回眸。
单清音面色平静地站在那里,他正低头整理被自己抓皱的宣纸,一张张用手慢慢抹平,仔细地摞起来。
他一边低头忙活着,一边好似漫不经心地问:“你都喜欢吃什么?”
季鹤升愣了愣,还没等她思考出深意,笙远鸢的术法让她心直口快地说出:“肉,尤其是东坡肉和红烧肉那种类型的肉。”
单清音淡淡点头:“嗯,回去休息吧。”
“弟子告退。”
简乐。
这个匆匆出现在她生命中又消失的一片碎魂,却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没有简乐就没有现在的季鹤升。
可是简乐已经死了,季鹤升再怎么捕捉也捕捉不到一点她的衣角。
既然简乐曾经那么强大,留下来的一片碎魂都能有使季鹤升和苏禔渊脱离鬼界追杀的能力,不可能只留下一片有意识的碎魂。
季鹤升捏紧拳头,如果,真的能找回简乐,她……
她能干什么?
季鹤升茫然地又松开拳头。
好好谢谢她?
不对。季鹤升用力摇摇头,光谢谢怎么能报答救命之恩呢?她只是想找回简乐而已,她舍不得这个嘴硬心软无数次救她于水火之间的人,到时候就是她保护简乐而不是简乐保护她。
绝对要保护好简乐。
……
彼时的单清音还未成为清水道观的掌门,是个恣意江湖的少年郎,最喜欢的就是去茶馆听书,听着那些仗剑天下的故事,他总是充满着向往。
又一日,他坐在窗边,看着秀丽动人的湖景,听着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好不快活。
湖光拢着一层薄雾,在寂寥的蒙蒙烟色中出现一抹明亮艳色。
湖边有个红裙女子,隔着很远,但修仙者视力非凡,一眼就看见女子眉心的红印,衬托着女子眉眼明艳无双,垂在双耳边的红流苏耳坠随微风摇晃,吸引着单清音的目光。
单清音眼睫迟钝地眨了眨,专注地打量那位女子,那位女子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气场,格外吸引人,宛如一朵安静盛开的红莲。
女子耳边是红流苏耳坠动了动,一双明眸看向单清音的方向,单清音微微捏紧茶杯,感觉被一双猛兽的眼睛盯上了,后知后觉自己刚刚很失礼。
他抱歉地对她笑了笑,女子眯了眯眼,也移开了目光。
忽然湖边出现一伙人,不由分说地围攻这位红衣女子,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各种法器,单清音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女子赤手空拳,出招狠厉,徒手就能捏爆人的头颅,打法野蛮又粗鲁,却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那些人不是附近最有名的地痞流氓吗?仗着自己是修者,压得老百姓都不敢抬头。”有人看热闹。
“对啊,那个女的怎么得罪他们了?”
“会不会是被看上了不从?”
“有可能啊,那还真不幸。”
单清音呼吸一窒,鬼使神差地伸手弹出一道术法诀,帮助女子躲开一人攻击,女子又看了他一眼,单清音仿佛受到了鼓舞,继续妨碍那些地痞。
很快地上躺倒一片,剩下的不敢来了,纷纷丢盔弃甲,看着以后再也不能成气候了。
红衣女子遥遥望来,单清音冲她微笑点头坐回原位,当再抬眼远眺时,湖边早已失去了女子倩丽的身影。
他有点失望低眉地喝了一口茶,平时觉得清润的茶此时有些苦涩,再抬头发现那位红衣女子正端正地坐在他面前把玩着茶杯,身上的血迹早已被她收拾干净。
单清音眉头一跳,他尽力地不想让自己显现得过于惊吓——抑或是惊喜?
红衣女子眉眼很柔和,眼尾微微下垂,唇角天生带笑。
“你叫什么名字?”红衣女子主动发问,放下杯子好奇地看向他。
“单清音,字雾离。”单清音有些口干,赶紧又低头喝了一口茶,清咳了几声小心翼翼地问她:“敢问姑娘芳名?”
“我吗,你可以叫我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