砥砺峰上，程禾被热烈的喜悦包围，终于也笑了，浑身暖洋洋乐陶陶。
而两天之后，给程禾以及她山中之人发户籍的事情，直接交到了泰侯这里。
程禾这个名字再次出现，泰侯也难免关注。
一个蛮修，不仅有了山泽地契，还有了正式的户籍。
真是古往今来独一份。
周夫人给丈夫送上一杯热茶，眼角余光瞥见泰侯手中颇为正式的王都信简，同样注意到“程禾”这个名字。
“是那个帮着阿寿找到盐矿的女子？”周夫人问。
”是她，也不知是什么样的运道，竟然接连立功。”
泰侯德嘴角止不住地往下撇，到底觉得一个年纪轻轻的庶民女子，靠的只是两分胆气和十二分运气罢了。
月有阴晴圆缺，在泰侯看来，近十年就是月缺之时。
月缺之时，难免天时生异，妖孽横行。
姒氏悖逆，祸国殃民也就罢了，还有这莫名的蛮修女子，一次次冒头，打破传统。
难道从今往后，蛮修都能在大街上横行无忌了吗？
虽说心头不喜，但是王令不得不遵，泰侯将户籍一事吩咐了下去。
周夫人走出书房，正要去姜周的院子，贴身的蛮奴来报：“夫人，长公子的院中又来了人。”
“仍是那个武人打扮的年轻女子？”
“是。”
周夫人垂眸沉吟。
这女子八成就是程禾了。
她帮着姜寿找到了一座盐矿，所以两人便熟悉了吗？
熟悉到以客相待，往来频繁？
一个年轻的神族子弟，和一个庶民女子……
真有意思。
她转头又进了书房，面对泰侯询问的目光，她笑道：“晌午了，咱们去阿寿院子里吃些糕饼，顺便看看他吧，毕竟他之前一直说要去盐矿那边巡视，却一直没去，也不知是贪玩，还是被别的事情耽搁了。”
泰侯见妻子笑意盈盈，不好扫她的兴致，便起身道：“好，正好有两日未见他了。”
两人便如寻常夫妻散步一般，穿过大半个泰侯府，说说笑笑，走到姜寿院子夯土高墙外。
后院的方向有女子的笑声传来，悦耳如银铃。
这样大胆飞扬的笑容明显不是女奴的，泰侯眉头挑了挑：“这小子院里难不成有女客？有月氏的贵女来泰泽城吗？”
姜寿一直打算娶一位身份高贵的月氏王族女子为妻，这一点泰侯是知道的。
周夫人道：“没听说呀，但万一是悄悄来的，不让我们知道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像是起了玩心，叫身后跟着的人去按住姜寿院中守门的蛮奴，悄悄进了后院。
后院里姜寿一身寻常居家的绸衣裳，袖子高高挽起，双手沾满白色粉末，正要往一个女子脸上抹。
那女子身姿纤细，面容明媚，正仰着身子极力躲避，嘴里道：“就磨出这么点面，能不能节约一些？还想不想吃牛肉面了？”
她极力躲避，到底还是被姜寿碰到了，光滑脸蛋上出现一抹滑稽的白。
“搽点粉，果然就没那么丑了。”姜寿插腰，哈哈大笑。
阳光绚烂，积雪消融，常翠的竹林背景下，年轻男女的嗔怪和笑容都显得那样明媚。
泰侯的脸色却阴沉下来。
“寿儿！你在做什么？”他喝道。
姜寿吓了一跳，看到泰侯和周夫人，下意识将程禾拉到自己身后。
泰侯的脸更阴了。
“她是谁？”泰侯问道。
父亲积威太深，姜寿面对他的难看脸色，卡了一下。
双方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程禾满头都是黑线。
她怎么有种，早恋被父母抓包的即视感？
没有啊，她没早恋！
程禾从姜寿身后走出，对泰侯和周夫人一礼：“小女程禾，见过侯君，侯夫人。”
她犹豫一下，还是单膝跪下了。
泰侯有些惊讶，这就是程禾？
那她与寿儿熟识也正常，但是毕竟是个庶民女子，进泰侯府也就罢了，怎么能与泰侯长公子如此亲近，不论尊卑？
周夫人的语气有些恍然：“阿寿这些天一直没去矿山，也没去军中，原来是在家中陪客玩耍。你们在玩什么？在给对方搽粉吗？”
不干正事，在家陪一个低贱女子涂脂抹粉！泰侯的怒气顶到了喉咙口，喝骂道：“你马上去神庙思过，明天就给老子滚回矿山。”
他看一眼程禾：“念在你寻矿有功的份上，本侯这次不追究你的过错，离开泰侯府，以后再敢出现在此，砍断手脚！”
“夫君莫要动气，寿儿年轻贪玩罢了……”周夫人柔声安抚泰侯，却被泰侯打断：“他年轻？他比周儿大六岁！但他……”
泰侯下一句本要说：但他连周儿都不如。
但是想到姜周刚彻底搞砸兽患的事，把为民除害的名声白白让给一群不知来历的蛮修，他及时住了嘴，只是脸色依旧难看。
姜寿眸光阴沉，将程禾从地上拉起来，冷冷道：“在阿父眼里，我不管做到什么，都永远不如姜周是吧？我的一切努力，都抵不过那女人三言两语的挑拨？阿父眼里就看不到真相吗？”
什么叫“那个女人”？什么叫“看不见真相”？泰侯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眼见那位拱火大师周夫人又要开口，程禾赶忙抢先一步，扬声道：“侯君，我们刚刚不是在嬉闹，而是在做实验！”
泰侯一怔。
周夫人秀眉微挑：“石烟？什么石烟？”
程禾道：“我们在实验麦米的不同吃法，比如，将其磨成粉末。”
她端起盛面粉的木盆，给两人展示刚磨好的面粉。
“两位闻一闻，是不是有股清新的麦香？”程禾微笑道。
周夫人神色怪异，泰侯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本侯不是说了，让你滚出泰侯府！”
程禾到底是来了点脾气，哐一声，把木盆放回磨盘的石台上。
“这就是用小麦磨成的面粉，能做成无数种美食，两位要是坚持认为不能吃，不好吃，不如在此留一会儿，看看我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