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侯的语气是急切渴望,威严喝令,是理所当然的索要。
姜寿就是个倨傲的神裔,最初和程禾一起去找盐的时候他和泰侯的表现差不多,不过姜寿算是重诺有担当,也算大方。
泰侯就有些像姒氏贵族,对下位者不当人看,坦然享受他们的敬献,而没有回报的概念。
其实这应该才是常态。
这常态让程禾心中生出了许多的紧迫与压力。
不过此时她稳稳站在原地,笑看泰侯:“‘桃酥’和‘油面’两份食方,附赠一份鲜肉大包子的详细做法教程,打包五千彩贝,侯君您看是现结,还是分批付款?”
泰侯愕然。
程禾微笑:“五千彩贝对您来说只是洒洒水,但是对我这样的小小庶民来说,可都是血汗,您不会连这都拖欠的,对吧?”
泰侯因为美食而美好起来的心情顿时又变得糟糕。
他没想到这女子敢张口要钱,而且还拿身份面子来威胁他。
世道确实变了,妖孽横行。
眼前这奇怪的女子不就是个明晃晃的妖孽?
心中是翻来覆去的厌恶排斥,但是泰侯愣是说不出ot不给钱ot三个字。
大约是因为程禾找到盐矿之后,王上赏了两座山,而此时满院子人都在看着他,程禾的目光坦荡甚至玩味,姜寿的神色惊讶近乎鄙夷。
泰侯极少被人如此为难,他的脸色变了数变,终于开口:”本侯,再给你添上一千彩贝,钱货两讫,以后别让本侯在府中看见你!”
程禾笑容不变:“是,侯君,我保证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
泰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临走前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已经放凉的包子,也不知是不是想带走。
程禾的嘴边的弧度放大,继而又往下撇了撇。
周夫人紧随泰侯之后离开,离开前意味深长看了程禾一眼。
姜周想要闹腾,但是姜寿脾气真正不好的时候,他是有些发怵的,只好憋着一肚子气,又带着对包子和桃酥的渴望,甩袖离开。
程禾在院中坐等,只半刻钟就等到了泰候差人送来的钱。
这里人不咋地,但是钱好啊。
程禾笑眯眯看了半晌,将彩贝一股脑装进自己的四合袋中,装不下的扛在肩上,扛了好大一包。
姜寿一直在旁边站着,满身阴郁,见她扛着这么大一只包袱要走,皱着眉拦住她:“这些先留下吧,你回头再来”
意识到程禾不能再来,他改口:“我回头派人给你送到山上去。”
程禾摇头:“不用麻烦,我扛得动。”
她认真道:“找矿的事情是我们之前做好的约定,我不会食言,你要是不怕你阿父揍你,后天来山里找我。”
晚霞已经凋零,天空一层层沉暗下去,程禾背着那个好像随时能把她压垮的大包,纤细身影慢慢消融于夜色。
姜寿的心不知为何揪了起来。
他快跑几步,追上程禾,对她保证道:“我后日会去找你。”
“好啊,我等着。”程禾对他一笑,但脚步没停,慢慢走出了泰侯府。
程禾当晚在?琈脚店休息,顺便换钱。
掌柜对程禾程川这两个换钱大户已经麻木,熟练地包好五十青玉钱,并且给她免了房费。
有了钱,心情调整只需一晚,第二日程禾在外城大市几条街肆溜达闲逛。
她和那酒铺的妇人熟悉了,笑眯眯问对方是不是自己酿酒,都用什么原材酿酒。
酒铺妇人名叫维娘,吃着程禾给的炒黄豆,抱怨自家夫君痴迷酿酒,恨不能每天住在酒缸。
程禾跟着数落对方一通,却又被维娘嗔怪:“其实,我家那位也挺好的,至少不往外跑,不去沾惹那些花花草草。”
程禾只好又把话锋往回拽:“确实确实,如今这样能干又顾家的男人确实不多了。维娘阿姊是有福气的。”
照例买了不少物资,还买了一个大木桶,程禾第三日大清早便牵了阿枣,赶回山上。
没有鄂鸟,回山一趟差不多要走一天,程禾上山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她将一大包程川要用的灵药交给子汀,下灶房给程川做了顿病号餐。
老妈早已经知道程川和她受伤的事了,一见程禾就绷着张小脸,先是仔细看了看程禾,拿小手摸了摸她的脸。
程禾正感动,老妈已经数落道:“一一天天的不省心,好好在山上待待着吧,别出门了!”
程禾撅了下嘴,被老妈一瞪,忙道:“我没事一定不出门。”
没事不出门,有事嘛,当然还是得出门。
当晚她将十斤大米泡上,泡了一天,白日把那锅米又煮又蒸又晒,而后加入酒曲混合,再加水,分开密封,放入阴凉处发酵。
这日姜寿并没有来。
程禾舍弃了心爱的超然峰峰顶巨石,日夜都在几个密封木桶旁修炼,实验着酒液发酵的最佳环境温度。
大约七日过后,第一桶密封大米开始散发出酒香。
石老闻着味儿就来了,正逢程禾开封,本来深吸一口气,有些陶醉,想要尝一尝的,但是一看那酒液的卖相,顿时皱眉。
“这酒也太浊了,丫头手艺不行啊。”
头一次酿酒,确实没把握好,程禾陆续开了其他几桶,那酒香味和清浊度连第一桶都不如。
这种酒放酒铺里,可能连最次的那一档都混不上。
石老和扈昌都是喝惯了昂贵灵酒的,对这新手浊酒有些看不上,但是为了照顾程禾情绪,都说要尝尝。
程川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散步到他们这边,一看程禾那酒,皱眉道:“这是酒?像泔水。”
程禾大怒:“你才像泔水,你全家都”
程川好笑:“全家都像泔水?” 程禾懊恼,差点把自己骂进去。
都怪程川嘴毒。
“这不是我酒的最终形态,还有关键步骤没做呢。”程禾喊道。
她从灶屋和杂物间里搬出两口大锅,和那个新买的大木桶,将其中一桶浊酒倒进大桶中。
两口锅一上一下,将木桶夹在中间,底下再放一个能烧火的鼎。
扈昌帮着她劈了些柴火,看着那高高摞起,奇形怪状的“锅”,不由问到:“这就是你的最后一个步骤?”
石老揪着胡子,有点想笑,又怕伤了小姑娘的心,小声道:“没听说酿酒要烧火的啊。” 程川却看明白了,低声问:“蒸馏?”
程禾哼了一声:“不蒸馏,怎么出清酒?”
她点燃柴火,满怀期待地看着那用竹竿做的出酒口。
火焰熊熊,烧灼鼎底,浓郁的酒香很快就弥漫了整个院子。
石老鼻子耸动不停,有些不敢置信:“难道还真能出好酒?”
但随着时间流逝,程禾的眉头却拧了起来。
不出酒。
导流竹竿里怎么只流了可怜的几滴酒液出来?
此时该冷凝了啊。
程川在旁边看她惊讶疑惑,冥思苦想,看了好半天。
直到程禾要熄掉底下的柴火才走过去,给了程禾一个板栗。
“蠢,没有完全密封,蒸汽都跑了,怎么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