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侯看出来了，现在是三方联盟，针对他一个。
他实在不能明白，为什么他儿子也在那联盟之中，一次次对他捅刀。
姜寿是失心疯了吗？
被所有人盯着，泰侯说不出拒绝的话。
毕竟刚刚他才承认过程禾的找矿功劳。
“矿山产出，泰地只占一成，赏赐自然也不好跟大司徒和寒侯齐平。”泰侯缓缓道：“给她两千彩贝吧。”
他都没有看程禾一眼，说到“两千彩贝”时的语气无比轻蔑。
程禾面上笑容不变，道谢的动作十分标准。
姜寿的脸色难看，以口型对程禾道：“我给你三千。”
程禾摇头，轻声道：“不必了。”
找矿这件事本就是约定，况且姜寿出设备出资源，没有必要再给她什么。
能认识那位寒侯，得到两座寒地的宅子，她今日收获极大。
议事完毕之后照例是宴饮。
如今这片山下还有河滩旁已经是一片大营地，姜寿有经验，早就在一处易守难攻的山腰处设了仓房。
预备着会有三地的大人物到来，仓房中存了不少粮肉好酒。
程禾是真累了，不愿意去掺和宴席，也没有做饭，而是回自己帐篷洗漱换衣，蒙头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硕大的满月悬于东方天际，星辰向无限深远的苍穹扑散流溢。
地上的喧嚣已经隐去了，帐外空地上一片狼藉，只有忍着寒风，默默清扫的奴隶。
程禾简单地系上头发，叫人去冶炼炉旁拿了些柴火木炭到宴散后的空地上。
她以灵力点起小小几堆篝火，给清扫奴隶和站岗的蛮奴取暖。
他们都默默地看着她，目光里的感激，也像是夜色里的点点星火，闪着微弱但倔强的光。
程禾对他们笑了笑，抱臂抵御着寒风，慢慢向河滩那边走去。
夜色寒凉，正宜思索。
但是也有人和她一样想到河边散步的好处。
月下有美人。
月苍独自站在河岸边，似乎在沉思什么，转眼看到程禾，有些冷峻的眉目立刻有了柔软笑意。
“睡醒了吗？饿了没有？”他快步走过来，从腰间和程禾同款的六合袋锦囊中拿出一包仍有热气的黄羊肉。
程禾惊讶：“这是特意给我留的吗？”
月苍微笑不语。
程禾看着羊肉发呆片刻，还是坐下吃了起来。
味道一般，但是心意难得。
“姜世子是不是和你们有交易啊？”程禾边吃边问。
月苍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的狐毛大氅给程禾披上，指尖在程禾的肩上停留了片刻。
他道：“姜寿以背刺自己阿父为代价，向寒侯索要了半成矿山产出，那半成是给他的，完全不过泰地，不经泰侯。”
程禾心道果然如此。
姜寿这是对“爸爸再爱我一次”不抱希望了，筹谋着脱离泰侯的掌控。
这些时日姜寿的通讯玉牌还有信隼都极忙，几个跟来找矿的神裔也都陆续离开，程禾怀疑姜寿不止有这一处布置，可能盐山那边，泰泽城，甚至军中，也都有不小的动作。
泰地之后可能会不那么太平啊。
程禾正想着姜寿，姜寿就来了，一阵风一般卷过来，直接插进程禾和月苍二人中间，试图把月苍撞开。
“大半夜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姜寿质问。
月苍纹丝不动，指尖电弧闪烁，通过地上散落的几块铁矿石，电上姜寿的腿脚。
姜寿脚下一麻，差点跪下。
他眼眸变色，眼看是要和月苍干一架。
月苍自然不惧，但是程禾低叱一声：“大半夜的，想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吗？”
姜寿眼眸恢复正常，他十分委屈：“你跟他孤男寡女在这里说悄悄话，却凶我！难道你真心悦他？那我呢？我这样心悦你，我怎么办？”
程禾愕然一瞬。
表白？
这么突然的表白？
姜寿说出这话后脸红了，也有点后悔无措，但是又横了一条心，再次认真道：“程禾，我就是心悦于你。你虽然不是神裔，但是”
但是美貌聪慧温柔善良坚韧。
她还懂他的心思，在他烦躁伤感时轻易就将他安抚下来。
她做的饭很好吃，她给他带来了很多好运。
“但是什么？”程禾有点烦躁，今天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月苍和姜寿都在，她索性把事情挑开。
“我不是神裔，这一点已经是深渊横亘在我和你们之间了。我们相处时像是平辈的朋友，但实际上我们不平等啊，就算我努力修炼，又积蓄足够的财富，我也不会有神血，我进入不到你们那个阶级！难道你们愿意向下，来到我的阶级吗？”
她在河边走来走去，踢开一个满是棱角，还未被水流打磨光滑的鹅卵石。
“愿意吗？说话啊！”
因为两个人的愕然和沉默，程禾的音量有点控制不住，心中已经不是烦躁，而是直冲头顶的戾气！
看到我，心慕于我，这是施舍吗？
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说出哪怕一句笃定的承诺，就想索要我的心，我的全部爱意！
我交付一切，于你们是什么？
是一个想起来会怅惘不已的白月光？
还是一段不入流的风月韵事，是将来娶妻生子之后，说来便要失笑的一桩谈资？
究竟是凭什么？
你们手指缝里漏一点钱与助力，我已经用千百倍的财富回报。
你们凭什么还要这样糟践我？
正眼看我啊！
泰侯那种轻蔑如看蝼蚁的眼神在程禾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眼前两个男人的沉默，他们理所当然的索求，又如巨锤，一锤一锤，往她的心上砸。
看我啊！
你们这些神裔，能不能放下高抬的下巴，平等的，认真的，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