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禾的话让老匠人的优越感受挫，恰在此时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群人的神匠土方繇来此，老匠人愤怒指控道：“神匠大人！这女子说您的炼铁方子不够好！”
土方繇看过来，程禾心里止不住一跳。
他的眼眸是琥珀色的，好像程禾做出来的蔗糖，如凝留的阳光一般。
蓝颜祸水！
神匠目光审视，声音低沉严肃：“那你有更好的方子吗？”
老匠人附和道：“对啊，敢质疑咱们寒地的匠人，你有更好的方子吗？“
程禾好笑道：“首先我没有质疑谁，我对神匠的方子表示赞叹和尊重，其次，您老真逗，拿出方子的是神匠，跟您有什么关系？您能代表所有寒地的匠人？人家知道自己被您代表了吗？”
周围有人窃笑，那老匠人一张脸涨红，怒道：“神匠能代表寒地的匠人，你质疑神匠，便是侮辱我们寒地工匠ot
土方繇打断他：“我不能代表寒地匠人，你与她有龃龉，别扯上我，别扯上寒地工匠！”
老匠人被仰慕之人训斥，顿时丢尽脸面，羞愤地闭嘴了。
土方繇再次问程禾：“你有更好的方子吗？”
程禾走到保温池旁：“首先氧化脱碳的思路是对的，但是为了让氧化反应更充分，应当搅拌铁水。”
土方繇皱眉，程禾的话他只听懂了一个”搅拌铁水“。
“这一步我们早就想到了。”另一个寒地匠人道。他也是神匠，神色高傲，蔑视程禾。
“哦。”程禾不意外，毕竟已经有人拿着棍子站在池子边上了，她道：“但是搅拌的同时撒入生铁粉这一步还没有试过吧。”
匠人们面面相觑。
撒入生铁粉是为什么？
“这样不会让铁质不纯吗？”土方繇问道。
“是的，让铁质更纯粹这个思路没错。”程禾赞许。
“我们这样烧炼出来的生铁中含有很多的杂质，您千百次地锻打其实也是在把杂质驱除掉。
我看您锻造的那把长剑已经快要完成了，您应该发现了吧，您每一次加热铁条，折叠锻打后，材料的重量都会变轻，您打了那么久，是不是想看看到什么程度才不会变轻？”
土方繇眸光微亮，惊讶不已。
程禾的猜测完全正确。
他就是发现了这个现象，就是在找那个手下的料不再变轻的转折点。
程禾心中赞叹，土方繇是个天才工匠，他已经发现了“炒钢法”，还有“百炼钢”法。
但是
“打到什么程度会变轻，我不敢说，因为每一块材料都不一样。”程禾道。
土方繇有些失望，那高傲神匠嗤笑：“那你知道什么？”
人越来越多了，此处的热闹让高坡上的寒侯等人也看过来。
程禾不欲拖延，看一眼那个高傲神匠：“我知道你们现在出钢材的方法很不稳定，炼出的料时硬时软，有的能反复锻打，有的不能，是废料。”
那人略有狼狈，冷哼一声。
“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土方繇盯着程禾问道。
“不用解决。”程禾道：“炒钢和百炼钢效率太低，想要大规模供给前线，我们不如直接过渡到‘灌钢法’！”
薄金已经遍洒大地，山岚间的雾气消散了，营地里鲜活的喧嚣渐渐旺盛起来。
程禾找到三根歪歪扭扭的熟铁条，将它们垫在静置池的底部。
一对父子中的铜老儿乐乐呵呵往冶炼炉里添炭，儿子铜勾儿则有些担忧。
“咱们做出来的剑真能比神匠更好？我阿父的锻造技艺可比人家差多了。”
铜老儿拍了儿子一巴掌：“屁用没有，专会给人泼冷水！干活去！”
铜勾儿要去找火石，程禾拦住他：“你去收集我说的马尿、羊油，点火我们来。”
程禾要试验她提出的灌钢法。
既然是试验，一定要要有对照组，所以神匠那边仍旧用他们自己的法子，程禾用新法子，两方一起打制一把剑，对比成果。
匠人们对程禾的信任远少于神匠，愿意来帮忙人几乎没有，只有这两父子。
三个人，四天时间，要做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来，很难。
好消息是方圆能打铁，最近没有雷雨天，他闲着没事，对程禾提出的炼铁法子极为感兴趣，抢着来干活。
方圆的灵力属性是火、风、木，他二境巅峰修为，用火的功力应当不错。
程禾蹲在炉子一侧，对方圆道：“点火吧。”
灵力之火的温度比普通火焰更高，而且纯粹稳定。
高温能让矿石更快融化，并且让铁质更纯。
这个过程要持续至少两个时辰，俩人灵力储量都属菜鸡级别，还得轮换着来。
太阳的位置越发高了，今日的太阳神兴致格外好，将大地炙烤成一方巨型冶炼炉。
操练的兵丁们都有些晒蔫了，小河里的水位有肉眼可见的退缩。
程禾在正晌午的时候换下累蒙也热懵的方圆，全神贯注维持着灵火。
热啊。
浑身跟被水洗过一样，程禾只恨自己没有练出一心二用的技巧，不能全力放火的时候同时用寒灵力给自己降温。
人越是烦躁的时候越容易倒霉。
程禾一错头，就看到姜周晃悠悠过来了。
“真狼狈，跟个落汤鸡一样，还臭烘烘的，不知道我阿兄看到你这副样子，是不是立刻就会厌弃你。”他恶毒笑道。
程禾面无表情：“小公子不是已经把粮草送到了吗？怎么还不走呢？难道是这里有什么佳人牵绊住了您的脚步？”
姜周脸红了一下，偷偷觑远处的土方繇，又匆忙收回目光，恶声道：
“卑贱庶民，也配揣测本公子的心思？你敢和神匠比试，自取其辱！真想知道女王发现她被你骗了，你根本没有什么工巧技艺，只有卑贱血统和招摇撞骗的恶劣本性时，是什么神情！”
“哎呀，寒侯身边的亲兵又去给神匠大人送汤水了。不会吧，不会寒侯她对神匠”程禾露出沉溺幻想的表情：“看神匠的表情，他好像有些羞赧，真好，寒侯和神匠，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必定会受到常仪大神的祝福，百年好合。”
姜周咬牙切齿：“贱人，闭嘴！他们根本不般配！跟阿繇最般配的人只会是”
“是谁？”程禾疑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