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河滩上出现一片一片的焦黑,人群里满是尖叫。
程禾心想来这异世一年多,尤其是经历过战争之后,她的心肠真是变硬了。
几道春雷下去,难民们看她已经不再是个年轻貌美小姑娘,而是个阎罗煞星。
难民们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现在,认真听我说话。”程禾冷冷道:
“那两座山是我们的,有未经允许的外人踏入,一道雷劈死!
我这里有些活计,需要人去干,开荒种田、夯土盖房、挖塘捕鱼,还有进山围猎等等。干一日的活,给一日的粮,有谁愿意干?”
此话一落,人群怔愣,随即那个散民首领妇人最先站出来,响亮道:“我!我愿意!
我能收稻谷,我阿姑和孩儿也能,我夫君原是个木匠,我也跟着学了点木工活,我还会搓麻绳,编渔网!”
程禾点头:“好,你去旁边登记,说清楚你的姓名、年纪、你家人口,你能干的活。记好之后你就能跟我过河了。”
如此干脆,难民中安静片刻,随即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喊:“俺!俺家也能!种田、缝补、拉木头,都能!”
“很好,都去登记,会木工、革匠活、烧陶、打猎等特殊技能的要提出来,剩下的会按照各位的年龄体力做分工。”
那边大河拿出早就做好的一大把小竹条,一一记录。
大村那边也有人蠢蠢欲动,但是领头的干瘦老人和少年那家没发话,因而没人敢动。
老人颤颤巍巍道:“小神仙姑娘,像我这种不中用的老头子,啥也干不了,要怎么办啊?”
程禾似笑非笑:“老爷子能从北边一路走到这里,哪里是不中用呢?村里的老汉,搓麻绳编草鞋总会吧。
我这里不同的劳力算不同的工分,领不同分量的米粮。只有劳动的人才有饭吃。”
“但是有受了伤的,还有的奶娃娃,走路都不稳当,怎么干活?”有人道。
程禾冷淡道:“伤残之人亦有能做的活,奶娃娃身边自有养育他的亲人。两个劳力才能带一个残幼,否则不能过河。”
有人恨恨地看向金黄一片的新乡村,又看向隐约可见廊檐飞翘的砥砺峰,心中咒骂着这帮蛮修明明这样富足,怎么就不肯分他们一点!
没看到他们都这么惨了吗?!
程禾举起手:“我最后数三个数,三个数数完,登记截止!
三!”
又有一大波人蜂拥着挤上去。
“二!”
超过半数难民都在往前挤,七八岁的小孩都在奋力叫喊着“我能抓虫子、能割猪草!”、
“一!”
那一村难民有也有一半加入了过来,剩下的一半仍在犹豫,茫然。
大河几人见人多又着急,便先分发了竹片,打算等过河之后再书写。
程禾转身:“拿到竹片的人暂时就算是‘心乡新村’的人了,带着你们的竹片,收拾东西,过河。”
人们匆匆忙忙又满怀期待地收拾自己的破烂家当,跟在程禾等人身后过河。
那边没能拿到竹片的人此时才后悔起来,也想跟着过河。
侯二走在最后,一道风刃将他们逼了回去。
规则就是规则。
这几波难民很多是听了那个叫“锅盖”的新乡村村民夸夸其谈之后来的,不少人抱着进福窝,吃白食的想法。
加上之前的抢劫事件,那一村难民领头的几家对且行宗怀有仇恨。
这种全都是祸乱源头,坚决不能要。
人群过河之后,程禾淡淡道:“把桥毁了。”
侯二三道风刃,把桥切成几块,任其沉入水中。
未过河的难民傻眼了,没想到程禾能这么决绝,纷纷惊慌呼喊。
程禾没有回头。
河流此岸沐浴在暮夏璀璨的阳光中,这边早就搭了几口大锅,锅里煮了杂米粥还有加了草药的骨头汤。
热腾腾的香气钻入每一个难民的鼻端,人群骚动,程禾冷眼看着,见并没有人不受控直接扑向大锅,都在等着她发话。
她嘴边有了些笑意,对难民们道:“先把你们的行囊放到那边圈好的一片地上,再过来领粥和汤,要排队。”
难民们开始领汤粥,程禾看着他们捧住陶碗,激动地几乎落泪,看到妇人们小心地把碗捧给孩子,嘱咐他们慢点喝,不要烫到,不要浪费,心中终于也暖和起来。
没人插队,没人蛮横争抢,因而人人都能吃饱。
吃饱后的难民们精神状态为之一变,各个都像是抖落了一层灰一般,变得闪闪发亮了。
“程姑娘,怎么干活?”
名叫狸娘的领头妇人带着几个人刷了碗和锅,清理了柴灰之后,声音脆亮地问道。
程禾示意大河继续给所有人登记信息,她和侯二几个按照那些信息,和对本人的印象来分工。
有些力气的健壮妇人和少年都被分去伐木,少女们则要帮着运木头、捡柴火,搭帐篷。
矫健灵活的半大孩子跟着几个炼器师还有石老进山,寻找能做茅屋顶,也能用来盖帐篷防雨的茅草、麻草。
炼器师们会趁进山的机会找点异兽,积攒异兽材料。
几个腿脚不便的老人和小少女集中照看婴孩幼儿,
不再分作几堆,彼此戒备,勾心斗角,这帮人开始集体劳作之后,效率惊人。
所有人都有活干,所有人都在安心干活。
一下午时间,一群妇孺攒出来十多根大木,小山一般高的一堆柴火。
天色擦黑的时候打雷了,眼看要有一场大雨。
没有屋子,也没有山洞,难民们还以为要像往日一样缩进林子挨雨淋。所有的妇人都将孩子裹进了自己的怀里,祈祷这场雨不会让孩子和自己生病。
但是这一次他们没有挨雨淋。
程禾还有扈昌坐在空地火堆旁,他们周围像是有一圈透明的罩子,风雨不侵。
那罩子很大,大到能够容纳所有难民。
篝火在罩子里欢快跳动,狸娘的阿姑,一个佝偻着腰背的老妇人轻抚着怀中的两个迷瞪的小孙孙,忽然笑道:“要是还有以后,我老婆子,就不去神庙里烧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