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程禾惊讶的是,心乡村里竟然也有一户流露出了纠结的意思。
那一户原是奴隶,一对二十出头的年轻夫妻,带着个六岁女孩儿,程禾当时不忍他们分离,直接买下了全家。
如今那小女孩儿论资质是第二梯队里的,未来大有希望,但那夫妻却十分惶恐。
“呼风唤雨的本事,草儿怎么能有?不能学不能学,神灵肯定会降下惩罚的。”女人讷讷道。
男人也是如此想法,但是程禾是他们的主家,他又不敢反抗。
程禾觉得奇怪。
怎么生活境况越糟糕,社会地位越低下的人越是敬畏神明呢?
明明这些人看起来最不被神灵庇佑了。
弯弯和扈昌都没走,吕梓上午的时候随着石老进山围猎,既是锻炼体魄,也是学在山林里生活的知识。
如今血淋淋的狍子就扔在地上,她浅紫裙角残破沾血,精神奕奕,面上笑容却满是讥嘲。
“我这神裔都不拜神了,他们表什么忠心呢?”她低声笑道。
程禾对两对犹豫的夫妻道:“你们要是担忧,就别让孩子学了,这不是强制的。”
两家如蒙大赦,握神像的男人忙忙道谢,把他家九岁的男孩拽到了身后。
那男孩样貌像阿母,性子却随了阿父,又是懵懂,又是惊慌地缩在父亲身后。
奴隶夫妻小心瞄着程禾的脸色,见程禾确实没有生气,才把哭闹的女孩带走。
确定会修灵的孩子就剩十三个了,程禾觉得也挺满意的,傍晚吃了夕食,便让孩子们在微凉的晚风中排排坐好,和扈昌一起教他们感受灵元,引灵入体。
“修行的第一步就是静心。
要把心里烦杂的念头都驱除掉,什么都不想,只想象自己变成了个小光点,从脑子里,往下沉,沉到肚子里”
“阿姊!我肚子饿!”狸老大喊道。
程禾冷不丁被打断,惊讶:“你不是喝了两大碗粥吗?后面那碗还有肉,你还饿?”
“我想吃糖。”他嘿嘿笑道。
他阿弟慌张地揪他衣角:“阿兄!”
程禾吸了口气:“没有糖!你再打断老师讲课,挨戒尺!”
狸老大瘪了瘪嘴:“好吧。”
“想象自己变成小光点,沉到肚子里。肚子里有一个空荡荡黑漆漆的大山洞,洞里有温暖的亮光,去感受那一团亮光。”
程禾的声音平缓,扈昌以阵法隔绝了蚊虫蝉鸣等所有干扰,让他们在舒适的环境中集中精神。
吕梓也在这堆孩子里,她日夜修行,但是依旧无法自行引灵入体。
很多时候她甚至无法感知灵元。
小孩子心思浮躁,但是他们的杂念也少,灵台纯净。
几个女孩首先有了收获,惊喜道:“我‘看’到那团光了,好暖好亮!”
狸老二也高兴道:“阿兄!我也看到光了,不知道为啥,我好想去河里泡着。”
他的灵元已经运转起来,在渴望着水灵力。
啊,乖巧可爱的小学霸,她喜欢。
她的目光转向狸老大,见那孩子撅着屁股,在鹅卵石的缝隙中翻来翻去,找蝎子呢。
蝎子没找到,他捏出来一只小青虫,放到了前面小姑娘的手掌心里。
小姑娘尖叫一声,孩子们哄乱一堂,好容易集中的意念全被打断。
硬了。
拳头硬了!
熊孩子就是欠收拾!
“狸大郎!”程禾吼道。
狸老大嘎嘎乱飞的笑声一顿,敏感地觉出不妙来,瞬间正襟危坐:“阿姊,我在!”
程禾恶狠狠道:“方才我讲的你都听了吗?”
狸老大眨了眨眼,好像是,灵元什么的,他没听全。
狸老二凑近欲要传递情报,被程禾暴喝吓退。
狸老大只好自行感悟,抓耳挠腮了半晌,在程禾死亡视线压迫下,竟然在指尖生出一簇小小的火焰。
卧槽?
程禾震惊。
一帮的扈昌也惊了:“这孩子竟然自行化用了灵力?”
能化用灵力,就说明狸老大早在没心没肺的玩耍之时,就已经在运转灵元,吸收灵力了。
他连术法使用都不用教。
程禾心情复杂。
那狸老大在家常挨揍的,察言观色也是把好手,眼见程禾神色震惊,他得意了,眉眼乱飞,双手叉在腰上。
程禾“哎”了一声,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那簇火苗在舔在了狸大郎的腰上。
一声凄惨的尖叫响彻超然峰下,晚归的难民大人们吓了一跳,狸娘听出是自己孩子的声音,匆匆奔来。
程禾给狸大郎灭了火,弯弯拿来了药膏给他抹上。
狸大郎哭得凄惨无比,周围孩子们笑成一团。
狸老二给自家阿母和大母解释一番,狸娘脸色铁青地给了狸大郎一脚,在难民们或笑或劝的围观中,给程禾和扈昌连连道歉。
“这孩子这孩子从小就皮,他阿父打过他不知道多少顿”
说到“他阿父”的时候,狸娘的声音顿了顿,艰难咽下心中苦涩,歉意道:“我回去一定揍他一顿!让他再也不敢捣乱!”
扈昌幽幽道:“也无妨,明天让他跟石老进山,好好磋磨两顿,就老实了。”
程禾扶额道:“这件事的关键是大郎他自己资质好进度快没关系,但是不能影响别的孩子上课,不能不尊重课堂。
他现在已经能化用灵力了,先不和其余孩子一起学,你给领回去吧。”
狸娘再三确认不是要彻底放弃狸老大,才拽着他走了。
林子里一阵哭爹喊娘。
接下来半个时辰里,一群孩子陆陆续续都感知到了灵元,有好几个引灵入体了。
小课堂上满是孩子惊奇的笑语,只有吕梓身心皆在夜色里,安静无声。
程禾让孩子们解散,回去自行巩固学到的知识,走到吕梓身边。
“还是没能引灵入体吗?”她问道。
吕梓低低:“只有你给我的那一簇灵力,其余再也没有了。”
美人雪颈未垂。美眸也不黯,语声平静无波,但就是无端让人心疼。
扈昌安慰道:“只要有一簇,就是一只脚踏入修行路了,之后总会有更多的。”
吕梓对他笑笑,火光映照之下,那笑实在追魂夺魄,扈昌怔了一下,酒壶微歪。
不远处弯弯手里还拿着烫伤的药膏,子汀正带着药箱要去给那帮难民看伤治病,她们都在看着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