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禾三人临近傍晚的时候才到泰泽城。
她早上的时候抓紧时间又入定休养了一个时辰，便跟着连讳进山了。
碧鳞森蚺翠微山里是有的，当初三水村闹兽患，就是这种异兽闹的。
山林莽莽，没有小黑，要找一种特定的异兽实在困难，所以程禾拖着伤躯就跟连讳走了。
她的神念用来寻找异兽，是最方便不过的。
半日搜寻，一刻钟解决战斗，连讳拿到了七寸鳞。
他看程禾脸色苍白靠在树下休息，心情复杂，感动更多。
程川向他直言，连夭夭是为了救程川，才受了重伤的，他当时油然而生一股愤怒怨恨。
那小子害夭夭！
夭夭喜欢程川他当阿父的怎么会看不出来？在他看来连夭夭去战场，都有程川“诱拐”的成分！
但是程家姊弟两个为夭夭之伤毫不犹豫奔忙操劳，他又如何不感恩？
他实在钦佩这一对年轻人的为人。
他们三人到泰泽城的时候已经傍晚了，城上风声鹤唳，小金还没靠近，就被乱箭警告，折腾好久才进了城。
城中的惨相让程禾震惊，程川解释了两句，匆忙带他们去连夭夭养病的宅子。
营房都不够了，程川直接给她抢了座小宅子。
连讳一进去，眼都红了，连夭夭自从伤了之后一直咬牙忍着，不肯哭叫，见到阿父之后立刻绷不住了，泪流满面，却又硬说不疼。
屋里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很催泪，程禾避出去了，让子汀和灵医们进去商量诊治和做药的法子。
她白成一张纸的脸色怎么能瞒过程川，程川带她进了另一间卧房，按她坐在床上。
“盐镇被攻破了，姒泽去山里了是不是？”程川直接问。
“是，运气不好，跟他正面对上了。”程禾平静道。
程川嘴唇抿地死紧：“你的伤严重吗？还有其他伤亡吗？”
“我境界跌了一小阶，又回到二境巅峰了，别的还好。小黑不在了。”
程禾用力平稳住自己的语气，但是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还是颤抖了。
程川双眼立刻通红一片，他站起身，似乎要往外冲，但是又站住。
他看着冷漠，其实极重情的，小黑在他看来是家人。
“是我的错，我该回家。”他的声音极冷，有深深的自责懊悔藏在里面。
程禾想着要是老妈在这里，心疼死了。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其实都是阴差阳错，这件事要往前纠因，应当都算我的错，是我招惹神裔，将我们裹挟进了这场战争。”
这是战争。
伤亡才是常态，如今他们两个都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就该庆幸了。
“哥，这条船咱们上了就下不来了，只能让船向前，劈波斩浪，撞开冰山，也要向前！”程禾眸光沉静，看着程川。
“咱们来商量一下吧，怎么才能赢得这场战争，杀了姒泽！”
连夭夭的药还没有凑齐，还差一味珠鳖鱼目。
珠鳖鱼是生在大湖中的异兽，鱼腹生珠，珠子的光滑比珍珠要华光璀璨地多。
不过鱼腹珠只有观赏的价值，鱼目才是珍贵的灵药。
鱼目的作用是去腐生肌，又可祛疤，因而常能在大贵族的府邸库藏中见到。
程川直接向姜寿索要这味灵药。
连夭夭不知道射下来过多少只敌军鄂鸟，她的战功便是要换上一整匣的子鱼目珠都绰绰有余。
姜寿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倒是欣慰程川能跟他开口要点东西。
泰侯府被劈成两半了，但是库房不修在正中间，且有阵法，所以没有损伤。
姜寿让人去问了泰侯府的内司库，得到的答复是，有。
他便直接进了他阿父的书房。
泰侯此一战回来，受伤不轻，他不再待在营房了，他回了自己最熟悉的前府大书房。
他好像老了许多，身形明显地佝偻，头发花白凌乱，乍一看去，像是已经花甲之年。
姜寿在门口怔了一怔。
他许久不见泰侯，父子两个上一次说话是在大半年前了。
泰侯仰坐在漆木大椅上，好似睡着，但是发觉姜寿进门，还是立刻直起腰背，摆出了警惕威严，又有嘲讽的脸色。
“姜世子知道回来啊，有本事便在玉珠城自立门户，看着你阿父死在姒泽刀下！”
他阴阳怪气，但是姜寿不像从前一点就炸了，他只是冷冷道：“姒泽的大军伤亡惨重，最多剩了一千人，但是晌午的时候北面来了援军。”
那援军是从神牙关调的，不少于三千人。
泰侯的面色冰霜一般，姜寿又道：“城中的兵马也就只有那两千守城的新军吧。”
这话不过是陈述事实，但又像是羞辱。
泰侯把带出去的五千兵马打光了。
或死或溃，回来几百人。
开战以来，神牙关、陵泽城、泰泽城，泰侯没有胜绩，而他的儿子，势如破竹。
泰侯是不敢深想其中的道理的，他所有的不安和懊悔都化成尖锐的愤怒，刺向姜寿：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你看你老子没有兵马了，就想要篡位吗？来人！把这个罔顾人伦的东西给本侯拉出去！”他嘶声怒吼。
姜寿就算是对泰侯已经没有多少期待了，这一下也觉得心头好像中了一刀。
他腮边肌肉绷紧一刻，一字一顿道：“我不篡位，我只是来找你要库房钥匙而已！”
“哈？还说不是篡位，现在已经觉得府里的宝库都是你的了是吗？干脆神庙的神肆所也都给你好了，我们夫妇不过是求个破屋蔽身而已。”
阴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瘦的几乎脱了相的周夫人走进来。
她绕过暴怒边缘的姜寿，轻轻地为泰侯按揉额头：
“姜寿，现在的泰地，泰侯府的样子，你满意吗？你阿父的样子，你满意吗？你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吧。所有亲人丧尽，姜氏死的就剩下你一个，你就开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