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楼弃尘眼睁睁看着阵眼被击碎的刹那,任时清的身影连同雾气一齐消失在眼前。
腕上的红绳暗淡如常,铃铛也没了动静,他感应不到她的位置。
他的修为低微,随便一个人便能夺走他的灵石。他自己本不在意,可是和任时清组了队,若是他的灵石离身,她便同他一起淘汰了…
他知道,她想赢。
楼弃尘阖了阖眼,那便再帮她最后一把好了。
半晌,他迈着缓慢而坚定的步伐,一步步往隐蔽的林中走。
“有…有人在吗?”
“救救我…”
惊惶不安的女声从前方传来,楼弃尘暗藏在树后,看清了那边的情况。
是一名紫衣女弟子,陷入沼泽当中。
她不断挣扎,沉没的速度愈发快起来,声音也染上些哭腔:“有没有人帮帮我…”
棠落不禁有些后悔,早知师兄追那师弟时,她就该在原地等着,也不会一时不慎落入泥潭。
楼弃尘冷眼看着,无趣地转过身:“可惜死不了。”
试炼的阵法秘境都不会真的伤害弟子,若是陷入危险无法脱身,灵石会自动化解成传送阵,将弟子送出试炼场。
袖中的短剑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微不可闻地震了几下。
“你想喝她的血?”
短剑震得更剧烈了些。
楼弃尘目光微微一凝,说道:“不行,会被发现的,而且…那个人的血太脏。”
他继续朝荒芜的位置走,他想,那边或许不容易碰上人,可以躲得久一些,能撑到任时清从秘境出来就好。
可惜,天从不让他如愿。
前方,沈朝如毒蛇一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这不是我的‘好’师弟吗?”
楼弃尘停下脚步,将自己的灵石藏得更深了些,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冰冷厌恶。
沈朝自傲的脸上挂着笑,几道凛冽的剑气毫不犹豫地挥了出去,直击楼弃尘的胸口,当即把他撞落到树干上。
沈朝信步走来:“把灵石给我。”
楼弃尘踉跄地直起身,回绝道:“不给。”
“不给?我有的是法子叫你给我。”
沈朝最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分明是个低贱的废物,偏要装得傲骨铮铮,害得他被师兄惩罚,落人笑柄。
“反正你这种没用的东西,拿着灵石也是浪费。”
说着,他撒气般地运气,一掌接一掌击向楼弃尘。
楼弃尘侧身躲避,可二人修为差得远,他硬生生接下几掌,强大的灵力冲击着身体,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唇边禁不住溢出鲜红的血,钻心的疼痛迫使他半跪在地上。
“都怪你这个孬种,害我被师兄责罚,被师兄弟们看了笑话!”
“区区一个外门弟子!不过是一个连蝼蚁都不如的废物东西!”
“天煞孤星的命,竟还有人护你,要我说你就该死在上山的路上!”
恶毒的诅咒也不能令沈朝解气,他居高临下,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又暴虐地踩住楼弃尘在地上的手指。
浑身上下的感觉在瞬间全被夺走,只剩下指骨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楼弃尘咬着牙,眸中渐渐赤红,阴鸷的目色渗着寒意。
一次又一次地折磨,令人窒息的欺凌,黑暗得看不见尽头,记忆里带着恶意的画面如狂风般席卷而来。
这些人都该不得好死!
楼弃尘忽地抬眼,狠厉地盯着他,眉宇间尽是冷峻的杀气。
沈朝快意的笑一时僵住了,反应过来后只觉屈辱,自己竟被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人唬住。
他恼火地骂道:“怎么,你不服气?凭你也配?把灵石拿出来!否则让你死在我手上!”
楼弃尘摸上袖中的短剑,眼底染上残忍的血红之色。
短剑出鞘之际,月牙色的利箭猛然从远处射进沈朝的胸口,灵力炸开,威力巨大的冲击把沈朝击飞出去,吐出一口鲜血。
意外来得突然,楼弃尘偏头看向朝他走来的任时清,一身雪衣,眉眼如画,手握月牙弯弓,绝丽精致的脸上清冷如冰,似乎愤怒到极点。
他定定地看着她,他想,她总是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任时清走上前来,咬牙切齿道:“沈!朝!你是不是想死?”
她费力将楼弃尘扶起来,瞥了眼他乌黑渗血的手指,原本洁白干净的纱布上也渗出了血迹。
试炼斗法讲究点到为止,他却心思歹毒,对着没什么灵力傍身的人下这么重的手。
这根本就是故意欺凌虐待!
“你…”任时清顿了顿,看着他轻声道:“很疼吧?”
楼弃尘摇了摇头,忽而没了情绪,安安静静的,像路边蔫儿掉的狗尾巴草。
任时清突然理解了他,若是自己被人欺负至此,定是不会轻易放过欺凌自己的人,可他却因为修为不济,什么都做不了。
这无能为力的模样,和前世死在沈衡之手下的她多像啊。
是不是修仙无望,又遭人欺迫,仇恨与恶念催使他成魔,断了他唯一的退路。
“师姐…”沈朝忍着剧痛,堪堪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脸色难看极了。
任时清面露愠色,道:“别叫我师姐,你欺辱同门不知悔改,不配做我们玄凌宗的弟子!”
“师姐哪里的话,这是试炼场,我不过是正当地夺取灵石!”
“不必与我强词夺理,你的事我自会禀告宗主,把灵石拿来,滚出试炼场。”
沈朝被打伤,本就气恼,索性撕破脸:“哼,我敬称你一句师姐,不代表我怕你,我师父是缘明长老,这些事轮不到你们插手。”
果然,世上从来没有什么置身处地,施暴者也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假意认错,不过是被发现后害怕遭受指责的懦弱。
任时清冷笑一声,手上结印,灵力汇聚在指尖,毫不迟疑地打向沈朝。
“要么把灵石给我,要么,我打败你。”
沈朝受了伤行动缓慢,一下被击中整个身子重重地砸出很远,树干也被冲击撞断。
他倒在地上,擦了擦嘴边的血,目光恨恨地看向她:“呸!你这般野蛮凶狠的悍妇,也难怪沈师兄看不上你!”
“是吗,我倒觉得我下手不够凶狠。”
任时清缓缓举起霁月弓,状似威胁地轻声问道:“你觉得呢?”
沈朝喘着粗气,面上浮现恐惧之色,当即掏出自己夺来的一袋灵石扔给她:“给你就是。”
他忍着痛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随即捡起剑骂骂咧咧地被传送了出去。
四周总算清静些许。
任时清看向一旁无言的白衣少年,眸中浮上一丝复杂之色。
像是有所感应般,楼弃尘抬起了眼,任时清就这样望入一双寒星般幽深的眸子,平和地没有任何情绪,连她以为会看到的杀戮和恨意都没有。
脸色分明白得吓人,却愣是一声不吭,不肯示弱,偏偏在她眼里,他此时是全然的势孤力薄。
原来长相越是昳丽锋锐的人,受伤后看起来也越是破碎,这样的反差,总是引人垂怜的。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朝僵着身站在原地的人走去,一回生二回熟,直接拉上他的手,拆了染血的纱布,重新上药包扎,顺便给他渡了些灵气缓解疼痛。
“楼师弟,你的手这么好看,就不能护好吗。”
楼弃尘呼吸一顿,却没有回应。
任时清手上不停,继续说道:“沈朝下这么重的手,你把灵石给他就是了,被送出试炼场也不用白挨一顿打。”
楼弃尘抿着唇,将另一只手上的红绳展露出来,铃铛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响着:“可师姐说,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任时清包扎好后放下他的手,悠悠地看着他。
他坦然直视她的目光:“我不想师姐因我而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