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弃尘有些意外这个时候她会来,一时呆在原地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师姐?”
任时清上下打量他一眼,他似乎正在给自己包扎,右臂上的纱布缠绕得一团糟,胳膊处的其他几道口子还裸露着,边缘的血迹有些凝固,看起来甚至比密室时还要狼狈。
的确很需要帮助。
她收回目光,晃了晃手中的药瓶,道:“我来帮你处理伤口,这是颂无给我的伤药,保准比你桌上那些有用。”
她越过他,径直走向木榻。
楼弃尘极浅淡地弯了弯唇,眼底的得逞之意一闪而过:“让师姐费心了。”
他坐到她身侧,自然地把自己的袖口揽上去。
“你还挺自觉的…”任时清一边上药,一边问道:“你既然要来蛮荒,为何不和我一起?”
楼弃尘一只胳膊僵直地任由她摆弄,另一只胳膊杵在桌案上,撑着下巴,散漫道:“师姐愿意带我一起吗?不会觉得我是个累赘?”
“我看起来很像那种不讲理的刻薄师姐?”
任时清挑着眉瞥他一眼,又继续低下头包扎,只听见一声轻笑,那人安抚似的否决道:“不像。”
他静了静,又道:“但我怕自己是个累赘。”
楼弃尘的声音几乎要低到尘埃里。
他嘴上虽说有她保护,修不修道都无所谓,但心底还是不想因为自己的无用拖累她,更不想见她因为什么藤玉血莲被蛮荒的妖兽围困。
所幸他的命不值钱,也不会有困兽敢来主动招惹他。
因此他独自来了,跟在她身后,除掉那些在暗处觊觎她的妖兽,会出现在地底的迷窟,也不是被什么泉水拉下去的,是他自己破阵进去的。
他想替她摘到藤玉血莲。
他要看到她安然无恙地回去。
任时清沉默地缠好纱布,良久才道:“楼弃尘,你对我是不是太过客气了。”
“…客气?”
“是啊。我以为我们一起做了这么多事,早算得上是朋友了呢,看来你还只是把我当作师姐。”
楼弃尘微微一顿,道:“朋友、师姐,又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
任时清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扣了两声,神色认真地直视着他:“师姐是同门,是因缘巧合之下入了一个宗门的陌生人,是天道的安排。”
“而朋友是同伴,是我主动想要结识的人,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又怎会为这些外因而嫌你累赘?”
虽然她最初接近他的起因动念,是能够让爹爹苍明和宗门上下不受厄难。
但,他在清风岭不顾自身安危替她挡剑,在试炼场上被她牵扯不愿认输,在穷途末路之时甘愿信她前去坞阳城,每一桩每一件,都不得不令她把他当作真正的朋友。
她的眸光清亮,坦诚又干净。
楼弃尘微微一怔,心口处的酥麻感就这样荡漾开来,一路荡到她碰过的右臂上,灼热、刺痒。
她说,他是她的选择。就这样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抚平了他心中的沉郁和不安。
“我知道了。”
他忽然扯了扯衣领,一侧的锁骨随着他的动作滑露出来,衣衫凌乱。
任时清连忙抓住他的手,慌乱道:“你干什么,也不用突然这样不客气吧?”
楼弃尘扬唇道:“师姐,我的背后也有伤,只是我不太方便上药,我们既是朋友,应当可以请师姐帮我吧?”
意识到自己多想了,任时清不自在地点了点头,应声道:“…这等小事,自然可以。”
楼弃尘含笑看着她,又将目光移到她握住的手上示意她。
任时清反应过来,一下把他的手甩开了。
“不然师姐以为,我想做什么?”
他的嗓音低沉慵懒,在撩人的夜色中,无端多了几分暧昧。
任时清扯扯嘴角,自是不能说她以为他方才感动得要献身:“你管我怎么以为,转过去。”
说着,她还不客气地拍了他胳膊一下,恰好拍在他刚包扎好的伤口上。
“…”
楼弃尘闷哼一声,乖乖转过身背对着她。
楼弃尘看上去虽瘦,脱下衣服却十分结实,精劲的背部线条上划开一道狰狞的伤口,伤口处的鲜血有些发黑,还沾染了些绿色的毒液。
任时清顷刻想到那棵巨树边被杀死的一堆巨型飞虫。
原来那些,都是他解决的。
为了藤玉血莲,竟然可以拼命到这种程度,这样看来,他还是很想增长修为的吧。
也是,谁会想做一个任人宰割无力还手的羔羊呢。
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一直不动,楼弃尘的身体僵硬了几分,他侧过头垂眼看她:“师姐?”
任时清回过神,道:“你这伤口上好像有毒,不然还是叫颂无来看看吧,她比我专业。”
她正要起身,却被一只苍白有力的手攥住了胳膊。
楼弃尘望着她,道:“不碍事的,我吃过解毒丸,师姐随便包扎一下就好,再说颂医修不是还在炼丹吗?就不要打扰她了。”
他的话说得十分善解人意,任时清思忖半晌,点了点头,还是给他渡了些灵力驱除毒素。
她小心地将药涂上他的背,许是因为疼痛,她的指尖甚至能感觉到楼弃尘深吸了口气,浑身轻轻一颤。
她只当自己按到了他的痛处,快速擦完了药,拿出一卷纱布裹上伤口,缠绕时难免碰到他的身体,然后…他竟颤抖地更厉害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任时清好像看到他的喉结在微微滚动。
她自我怀疑地问道:“怎么,我下手很重吗?痛成这样?”
楼弃尘眸色幽深,哑声道:“不重。”
这反应可一点都不像不重。
任时清狐疑地扫他一眼,只觉他是不好意思开口而安慰她:“下次忍不住叫出来就是了。”
楼弃尘道:“我不怕痛。”
任时清想说不怕痛你抖什么,但又想男人或许总会在某些莫名的时刻特别要面子,便成全地敷衍应声,道:“行行行,你不怕我怕。”
楼弃尘:“”
她好像不信。
任时清把伤药留给他,起身道:“算了,看来我就不是做医修的料,回了涟华峰让苍明师兄帮你吧。”
“我先去守着颂无了,你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