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破墟秘境开启尚有些时日,任时清每日就在自己的院子里沉心修炼,除此之外,最大的乐趣也就是看苍明和楼弃尘练剑。
自从见了楼弃尘使剑的天赋,苍明便时常去找他对招,互相找出对方的破绽之处,以增进剑式。
这一日,任时清照旧坐在院子里,看着二人你来我往,却有一人不声不响地坐在了她对角处。
她回头一看,悠闲的笑意霎时凝固在嘴边:“你找谁?”
沈衡之神色散淡道:“你。”
他不是会主动来寻她说话的人,突然来访,任时清以为出了什么要紧事,便偏身转了过去,面向他正色道:“出了何事?”
沈衡之眉间微动,张了张嘴,好似斟酌许久,才道出一句:“南海之行,你同我一道。”
任时清愣了愣,没想到等来这么句无关紧要的话,心中有几分诧异,面色却不显,问道:“你吃错药了?”
“没有。”沈衡之淡淡瞥她一眼,道:“同门师兄妹,本该如此。”
两剑相撞的争鸣声不断传入耳中,任时清又侧首看不远处身形变换的二人,无所谓道:“本来也就只有一条道可走,有什么同不同的。”
沈衡之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突然想起,任时清也曾经向他讨教剑术,那时他被她缠得没办法,只道若她能接下他一个剑招,便教她习剑。
她欣然应下。
他将她眼中的坚定和慎重看了个分明,却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反倒更为利落地一下挑碎了她的剑,而后对她说道:“连我一剑都接不下,你不适合习剑。”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找他练过剑。
他以为她会就此放弃,却在一个偶然的午夜路过山间竹林,发现她独自在月下舞剑练习,和他当时那一剑的招式如出一辙。
原来,她并非一个轻易屈服的人。
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放弃了练剑呢?
好像便是从思过崖出来之后,也是他遇见棠落之后。
这样想着,他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破墟秘境,棠落也会去。”
任时清不知他为何要莫名告诉她这个,谁去谁不去,又与她何干?
她一只手撑着下巴,头也不回地盯着苍明和楼弃尘,干脆不搭他的话。
沈衡之又将目光移回到她脸上,道:“棠落是我下山除妖时遇见的,她当时还未修炼,碰到虎妖却愿意挡在村中老幼妇孺身前。”
“我见她性子纯善,又因替我引开妖兽受伤,加重了心疾,便求外门长老将她收入门中,好替她寻找缓解心疾之法。”
任时清终于把视线转了回来,脸上平静,带着一丝不解和不耐:“你没事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对你们的故事又不感兴趣。”
沈衡之与她相视,道:“解释,我见你好似一直对我和她的关系有所误解。”
任时清忽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觑着他,眸中的冷意讽刺毫无遮掩:“解释?我看你是存心找骂。”
“怎么,她是云端的霜雪,我是泥地的落红是么?”
沈衡之的神色顿了一瞬,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
要说为他受伤,任时清又何尝没替他挡过,就论最近的那一次,她去思过崖之前,便是因为偷偷来寻他,帮他除妖而受了一身伤。
他既对棠落的相救之恩心存感激,又为何对她的援手不以为意,待她格外苛刻?
他是从何时起变得那般有失偏颇的?
沈衡之静默片刻,也起了身,正想说些什么,余光却见一柄桃木剑带着凛冽杀气直冲他而来。
他身形微微一偏,桃木剑便从他眼前掠过,直直钉在了地上。
楼弃尘缓步走来,温润地勾着唇角,从容道:“抱歉,沈师兄,我手滑了,没伤到你吧?”
他的语气平淡,或许还夹杂着一丝讥诮,但绝对没有半分抱歉的意思。
沈衡之灵力运转,手微微一握,桃木剑便立着从地上飞到他手中。
他把剑递给他,道:“无碍,师弟的剑招倒是凌厉。”
楼弃尘接过剑,弯唇道:“比不上师兄。”
对话被他打断,任时清也静下了心绪,看向那头自我怀疑的苍明,道:“苍明师兄,你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的,要是把楼弃尘的桃木剑打坏了,可要记得赔他一把。”
苍明挠了挠头,也走过来道:“我近日进步这么多吗?我感觉我没怎么用劲啊”
说着说着,他又改口道:“什么叫我赔他一把!这桃木剑也是我给他的!”
任时清又坐了回去,笑吟吟道:“那你赔我吧,我方才被你吓到了。”
苍明:“”
苍明只当没听到,去看一旁的沈衡之:“稀客啊,你竟然会来我这儿。”
沈衡之沉声回道:“你确实进步很大。”
苍明乐道:“是吗,看来陪练很有用处,楼师弟,日后多来。”
沈衡之转眼看向他口中的“陪练”,道:“师弟的剑式是从何处习来?”
楼弃尘懒散道:“没有何处,闲来无事,自己随便砍砍。”
沈衡之目光闪了闪,道:“是么,那我倒也有几分好奇了,不如我们来练一场?”
楼弃尘唇角翘起:“求之不得。”
任时清和苍明就这样莫名成了看客。
二人行至一旁,相对而立,沈衡之知他修为无几,便也收了自身灵力,只与他试剑。
只见银光一动,他长剑飞出朝对面的人而去,剑意温而不柔,锐而不冷。
楼弃尘早已敛了笑意,目色幽深,身形异动犹如鬼魅,一招一式都满是杀气 ,直往他命门处招呼,锋利到让人无法进攻,只得防守。
沈衡之自小便是修道天才,使剑时往往配合着强大的灵力,挥出最极致的剑气。
而楼弃尘与他不同,生死之间独独凭借一把剑,搏出一条命来,剑招大都凶残霸道,如末路孤鸿,凛然强攻,诡异迅疾。
沈衡之应对着,瞳孔微沉,他的剑意太过肃杀狠戾,甚至不禁让他有些怀疑,若此处只有他们二人,他定会当真杀了他 。
苍明看着不由得瞪大眼,道:“楼师弟跟我打的时候,是不是放水了?”
任时清道:“亏你还能看出来,还算有救。”
苍明轻嗤道:“那是楼师弟不舍得对我下狠手。”
两人来来回回打了许多个回合,楼弃尘一剑侧身刺去。
沈衡之提剑格挡,与他拉开距离,在空中轻轻一个转折,又将长剑送了出去。
可他瞥见了楼弃尘持剑的手腕上那一抹鲜红,失神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楼弃尘迎着他的剑而上,陡然劈开剑刃,一下转身刺向他心口的的位置,却在离他心口半寸的距离停了下来。
沈衡之停下动作,长剑回鞘,他输了,慢了他一步。
楼弃尘也收回手,斜睨着他:“你失手了,沈师兄。”
沈衡之倒不觉得不服,技不如人,那便是他不够强大。
只淡淡道:“你很厉害,若能加之修炼,定也会是仙门剑修中数一数二的奇才。”
“可惜,我没兴趣,正道什么的,还是留给师兄走吧。”楼弃尘越过他,径自朝任时清走去。
苍明啧啧地赞叹着,拍了拍手,道:“精彩,精彩。”
任时清抬眸凝望着停驻在身前的人,思量半晌,道:“我觉得,用这把桃木剑,有点委屈你了。”
楼弃尘眼眸微微一动,笑了笑,温声道:“有师姐在,用不到我这把剑。”
“我也并非时时刻刻都同你在一块儿的。”
“但我总会想办法找到师姐的。”
苍明:“”
那他现在到底该不该说话
沈衡之静默良久,最后看了任时清一眼,转身道:“两日后,不要忘了,我们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