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南山顿了顿,脸色阴沉下来:“我怕你?你如今这副丧家犬的模样,有哪点值得我怕值得我嫉妒,我是在为我弟弟复仇!”
楼弃尘懒得拆穿他,复仇哪用得着这样折磨呢?
他分明还藏了私心,他只是不服,想要证明他比他强。
赫南山招招手,城墙上的将士就将他父母亲口中的白布拿了出来。
“跟他们说两句吧。”
楼弃尘抬头望去。
陆老将军也看着他,并未关心他的伤势,只大声问道:“陆妄,我问你!你有没有不战而退,有没有对不起家国!”
楼弃尘摇头,坚定道:“我没有。”
“好!”
陆老将军仿佛松了口气,瞬间精神了不少,又道:“没有便好!我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你说没有,我信你。”
他信了,可百姓不会信,他们开始纷纷回头辱骂城墙上的二人。
“就是你们教出来这么个瘟神!还有脸面说这种话!”
“你儿子是还好好活着,可我儿子却被你儿子害死了!你儿子该给我儿子偿命!”
“”
陆老将军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夫人,见她红着眼冲他点了点头,便又冲楼弃尘喊道:“既然没有,那就不必担忧我们,尽管去为自己洗去冤屈!”
说罢,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撞上了身前的剑刃,倒在了城墙上。
他没给自己留一点活路,撞得十分用力,脖颈处的伤深可见骨,涌出的血几乎湿透了他的全身。
楼弃尘瞳孔一缩:“不等等不要!”
陆夫人笑着看向他:“妄儿,走吧,娘只求你好好活着。”
有了前车之鉴,将士早有准备,在她撞向剑刃之前便收回了剑。
哪料到陆夫人却抱住了陆老将军的尸体,一齐自城墙上翻身跃下。
底下围观的百姓尖叫的尖叫,挡眼的挡眼。
唯有楼弃尘,或者说陆妄,一眨不眨地看着。
他的父母,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死在他眼前,摔成一滩烂肉,连带着温馨的往日,一同死在这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里。
他的眸光瞬间变得狠厉,漆黑的眸中倒映出遮天蔽日的黑气。
赫南山有一瞬间的慌神,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他此时不过一只困兽。
于是又得意地哂笑了一声,往百姓堆里丢了一把弓和几支箭。
“伤陆妄者,赏黄金百两,杀陆妄者,赏黄金千两。”
他们面面相觑,却没人动手,黄金虽有诱惑力,但他们终究还是没杀过人的普通百姓。
“不敢?”
赫南山似乎看出了他们的顾虑,又拿出一把弓箭对准了楼弃尘:“那我就给你们做个示范。”
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不许伤害陆将军!”
楼弃尘的眸光清明了一瞬。
陆归一穿着他买的新衣裳,看起来瘦弱干净,捡着一把剑冲到赫南山身旁。
赫南山轻松打掉他的剑,噙住他的胳膊:“哪来的小鬼。”
楼弃尘沉着脸,冷声道:“回去。”
“不!”陆归一倔强看着他,道:“陆将军,是他害你!让我帮你!”
楼弃尘墨色的瞳孔如寒潭沉星,整张脸上满是阴郁:“你是我的将,就要听我的令!回去!”
可不等陆归一说话,赫南山先笑了起来。
“哈哈哈有意思!这种时候了,竟然还有人愿意站在你那边。”
陆归一气不过,用力咬上他的手,赫南山痛呼一声松开了手。
他又“呸”了两下:“你这么脏,才不配和陆将军相提并论!”
赫南山冷笑一声,一只焰尾蜂凭空出现,蛰中陆归一的手。
立刻,他的手就肿了起来,皮肤开始一点点溃烂。
他痛得叫起来,在地上直打滚。
赫南山抬脚踢了踢他,薄凉笑道:“你说两句陆将军不好的话,我便帮你解毒,如何?”
陆归一脸色惨白,死死咬着牙:“不说!就是不说!”
“好好。”赫南山黑着脸,起身捡起弓:“那你就好好看看,陆将军是如何向我求饶的吧!”
话音落下,一支箭穿透了楼弃尘的左肩。
楼弃尘闷哼一声,肩头的白衣被血染红,额角也有一滴血迹顺着轮廓滑下,碎发遮眼,却不显狼狈,只衬得他更如玉面修罗。
他死死盯着他,黑红的煞气缠伴在他周身。
脑海中是陆妄的声音在不停地催促。
“杀了他们!让他们死!”
任时清跟着玄卿到了城外,一眼就看见浑身是伤的楼弃尘,心脏骤然紧缩:“楼弃尘!”
她毫不犹豫地召出霁月弓,谂诀用十成灵力凝出灵箭,就要射杀赫南山。
可这灵箭依旧如前几次一般,在触碰到他的心口之前,尽数消散。
任时清没忍住骂了一句:“真是见鬼了!陆妄有受虐倾向吗?非要自己被他弄死才肯罢休?”
玄卿眉间微动:“因为他的确在这一日死了,他要这用轮回,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的痛苦和仇恨。”
“需要你师弟代他经历,便是因为这一场戏中真正死了的,只有他这个将军。”
“此后,他便只是魔神。”
“你师弟也不会死,魔神醒来那一日,他也会醒过来。”
可到时候,陆妄的那缕分魂就会和楼弃尘的魂魄相互融合。
他的力量这么强,楼弃尘的魂魄肯定会被他的恨意和戾气所侵蚀。
任时清眸中冷沉,抛下玄卿跑了过去:“我不许,我师弟的命,自然该由他自己来走!”
“任何人都不能替他抉择。”
楼弃尘似有所感,抬眸凝望向她奔来的方向,有一瞬间的晃神。
豆大的雨砸了下来,砸得人脑袋生疼,陆妄的声音也不断在脑海中撕扯着他。
“原来就是她啊。”
陆妄察觉到了他心底深处的恐惧,状似引诱地继续道:“你应该很清楚,她喜欢的是谁。”
“她为了沈衡之可以欺骗你,可以杀你,她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你。”
楼弃尘的脸色骤变,浑身戾气暴涨:“闭嘴!”
“你生气了?”陆妄轻笑道:“生气就对了,你仔细看看,那边的人是谁。”
楼弃尘定神看去,便看见了一身雪衣的任时清,面对着沈衡之眼波含情,二人有说有笑,相拥在一起,却在接触到他视线的那一刻,眼神中流露出了对歪魔邪道的深恶痛绝。
他摸了摸左肩的伤处,那支箭仿佛变成了一柄刺向他心头的短刃。
他自嘲般地翘了翘唇角,徒手把箭拔了出来,疼痛反倒让他更为愉悦地笑了。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暴雨,刮起一阵阵冰冷的波纹,洗去血迹,仿佛为大地添了一层泥泞的深色。
极度的疲惫和不安放大了楼弃尘内心的阴暗,他的一只瞳色深沉如墨,另一只逐渐转变为暗红色。
他抽出了红伞中的短刃,撑着伞柄站了起来。
“那就和我一起,死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