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养父养母
关于王占荣只读了一年高中就退学的事，一直是个谜。当时他母亲私底下也一再追问原因，他就是说不想念书了，再盘问就眼皮一耷拉闭口不言，急得母亲边拍大腿边高喊枉费祖娘娘我的心机。或许是因为母亲和后老子那时候抱养了儿子，为家庭经济考虑？抑或是不能一下子接受母爱被夺走的伤心？反正是对谁也没说。以致慢慢形成少言寡语，闷声做事的性格。王拥军一生非常尊重和感恩养父，但一直觉着父子间的感情有那么一层隔膜始终没能逾越。
他母亲所指枉费心机确实事出有因。解放后王占荣的父亲虽然他的土地牲畜统统充公，但他看到周围的地富反坏右今天被批斗，明天被游行，甚至还有被枪毙的，惊吓成心脏病。在向阳公社医院却被当成感冒医治，三天后不幸身亡，活了三十九岁，家里人明知道是人命关天的医疗事故，也不敢去抗争，只能忍气吞声自家了却后事。那时他才九岁，已在新成立的向阳公社寄读小学。
他的母亲准备后走时，羊场圪旦的后继父还是四十大几岁的光棍。姓辛，排行老五，人称光棍五。穷汉儿多，老小吃亏，生在这个份儿上，娶不过媳妇是常事。但贫下中农的身份又像是对他的补偿，三十几岁的母亲被高成分折腾得家破人亡。“虽然岁数大点，但日子能平安稳定，为了娃娃还能就近继续读书，嫁了吧！”在娘家人劝说下他母亲最终做了这个决定。
当然就王占荣那个学历，那时就算人才了，他很快就被向阳公社招聘进兽医站，当了兽医。
杨俊梅比王占荣小三岁，她回忆说，四零年日本人飞机炸旧套川县城，她家的棺材铺被炸了一半，家道从此败落，她爷爷一病不起气死了。她父亲从小娇生惯养，油瓶跌倒不扶的主儿，在城里实在待不下去，只能带着全家到乡下逃荒。
杨俊梅五岁随大人从套川县城向北逃荒，乌加河滚滚浪涛隔断了南北两岸的通行，一家六口人最终流落到距县城三十里地的老堂子。
一解放，全国各地纷纷成立中小学校，多数人有了上学的机会。这样杨俊梅和小自己两岁的侄女杨凤仙一起在马场圪卜的新和小学读了四年书。升初小要去向阳公社寄读时，因家大人多，生活困难，二选一中，自然是轮到辈分年纪都小的杨凤仙，杨俊梅无奈回家劳动。
杨俊梅的模样有点像她父亲，花眉眼，小翘鼻，但嘴酷似其母亲的小方口，两条乌黑的齐背辫子扎了粉白的蝴蝶结，算上下左右几里地圪旦圪卜的少有袭人闺女。十七八岁时，媒人踏破门槛，可他偏偏看上了家住羊场圪旦、在公社当兽医的王占荣，十九岁过了门。
二十二岁成家的王占荣，身材高大，留着中分青年头，浓眉大眼，国字脸。一次到老堂子给队里的骡马防疫，给当饲养员的杨俊梅父亲留下很不错的印象。在返回公社兽医站的路上，他骑着自行车匆匆往前赶，那个长方形橘黄色药箱在他的后背很耀眼地颠簸。路旁地里有几个青年男男女女在撒粪，那些人看着那个英俊的兽医渐渐远去的背影，边干活边羡慕地议论着。特别是那几个女青年，嘴上不说，心里滋生着爱慕的感情，长相出众的杨俊梅更是有一种嫁人的冲动。
过了不久，杨俊梅的大嫂生病，捎话让在向阳公社读初小的女儿杨凤仙赶快回家。公社学校离家有十五里地，放学后杨凤仙就急匆匆往家赶。走到半路时，太阳将近落山，天也要黑了，正好经过有坟地的王大沙梁，她怕得正要哭出声来，忽然身后响起了自行车铃声。原来是王占荣正好回家看望家人，他看到这种情形，二话没说，带上杨凤仙并把她送回了家。
到家已是上灯时分，家里人着急，杨俊梅正准备和大哥出门去找，正好人被送回来了。杨俊梅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王占荣的全貌，她按捺住噗噗跳动的心，在大哥给王占荣致谢的同时，她热忱地给客人看座递茶，最后落落大方把王占荣送到大门外，挥手道别。她知道命里注定的男人就是他了。
大概是杨俊梅的父亲故意把风声放了出去，不久王占荣的母亲就托媒人上门提亲。
过门时杨俊梅也没计较王占荣没有新房，搬了两卷新铺盖住进了后继父从本家哥哥那里借的一间小房子，房子只有一扇比手掌略大的纸糊窗棂及弯腰才能出入的破木门。就这样的房子没住多久，主家因担心久住不走找借口提出要房。杨俊梅只能把那两卷铺盖搬回到婆婆家，赌气回了娘家。
王占荣的后继父觉得过意不去，再次求了本家哥哥，他和老婆儿子住进那个小房子，让两位新人住进他那间略宽敞些的家。王占荣杨俊梅觉得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两人便起早贪黑踏草坯。男人用西锹踏成一块一块坯子，女人用双手把一块一块坯子垒成垛，以便快干。接下来一家人包括公公婆婆一起动手，在院子前面盖了个凉房式的住人房。盖好时也已是深秋，杨俊梅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新房子不管怎么烧，湿气还是很大。到上冻时，才定下来公公婆婆搬到新凉房住。
第二年年初杨俊梅头胎不保，准备抱养一个时，公婆提出换住房子，理由是儿子在凉房住得不停闹毛病。那天抱回王拥军就是直接住进南凉房。
那年王占荣已在王二圪旦任会计两年多，在李二小等七八位结拜弟兄们的帮助下，割倒麦子后，紧挨后继父房子的东侧盖起了一间更大一些的房子。王拥军身后的三个妹妹、两个兄弟都出生在那个屋子里。
再后来，为了避免两家不断的磕磕碰碰，王占荣的后继父拆了自己那间老房子的椽檩，在旧院子的西南方向，不到一百步远，盖了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