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高考前后
仅仅十三分之差，没上分数线。王拥军望着校门口高考成绩公布栏，死死盯着自己名字那一行，数学十七分，其他科成绩也不理想。是意料之中，也在预料之外，估计到成绩高不了，但没想到上不了线。他一下子从头凉到脚，像被人剥光了衣服兀立在秋风中，脑袋嗡嗡嗡响起来，眩晕得差点儿摔倒，他踉踉跄跄托住校门柱，压了压摇摆狂跳的心脏，英语考场的那一幕浮现在眼前……
肖国卿在第一排的最后座位，王拥军是第二排最后座位，虽然没排成前后座，但也基本达到两人的预想。不过卫晓东排在了第三行的最前面，距离太远，达不成事先约好的目的。
卷子一发下来王拥军立刻开始审卷，随后提笔答题。他需要抓紧填写，腾出给肖国卿抄答案的时间。肖国卿英语一张白纸，王拥军数学白纸一张，两人约好考场上互补。选择题答完后，他瞥了下低头看卷的肖国卿，同时注意到前面讲台的那个监考老师坐着低头看东西，后面的那个在过道里走来走去。他趁老师从身边走过的空档，迅速把抄好的纸团扔到肖国卿的脚下，肖国卿随即弯腰拾起。
王拥军把其他题答案抄好后，他一边找机会一边寻思，这次必须得准确无误扔到他的脚下，不能像上一天他给自己扔数学解答题纸团那样，用力过猛，纸团滚到了右面过道里，他几次鼓足勇气去拿，又几次放弃了。最后被老师轻轻捏起，悄悄放入口袋里。王拥军当时后悔得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但已经来不及。
成功了，正好落在他脚下，虽然台上的那个老师看了一眼，但没动。肖国卿毫无惧色捡起来就开始抄写，而且王拥军给他誊写的时间也把握得绰绰有余。
班里多数住校生上线，尤其复读生考取数量最多。任鹏飞以优异的成绩考取内蒙古教育学院，肖国卿考到了牙克石大学，卫晓东落榜，邬霞考取区外体校。
又是《雁南飞》，又是柳编社那个门卫室，肖国卿的哥哥，大他三两岁，和他长得差不多，在套川县农村打工，也回到街上为弟弟祝贺。卫晓东领着邬霞，他俩已公开牵手，不再怕人议论，也挤进这个小家里。大家把兜里剩余的生活费统统拿出来，酒菜基本是从商店购买，痛痛快快吃喝了一泡。
同学情，朋友意，寒窗苦读，往昔不堪回首。雁南飞，雁南飞，雁叫声声心欲醉，推杯换盏，喜嚎歌泣，醉了个一塌糊涂，不分东南西北……
第二天，应王拥军邀请，大家一起坐班车到他乡下的家——羊场圪旦。母亲杨俊梅和父亲王占荣虽然儿子高考没考中，有点儿愁容在脸，但看到来了这么多同学，马上乐呵呵把众人迎回门，让上炕。腌猪骨头烩酸菜，炒鸡蛋油烙饼，拿出了农村人招待客人最高档实惠的饭菜，让吃惯咸菜汤汤拌莜面鱼鱼的肖国卿弟兄俩满嘴叉窝流油，“好吃！香！”赞不绝口。
饭后，王拥军又领大家到村子后的沙海徜徉。正值盛夏，沙丘里热浪滚滚，酸甜沁脾的“酸溜溜”香味扑鼻而来，一串一串捋下来吃，甘甜甘甜。脚下的柔沙烫得脚心痛而舒服，欲离不忍。第一次见锁阳的几位，掀锹挖沙，一人深才见底，好不惊叹。捉了两只刺猬就地拾柴烧烤，皮焦肉嫩。这东西补下元、健胃气，还可以增强食欲，当然大家当时感觉不到这些，只是吃着新奇而香。
客人们要赶下午的班车返回城里，王拥军的母亲给肖国卿的哥哥挖了一塑料袋腌猪肉，约有四五斤；给肖国卿硬塞进五十元钱，肖国卿紧握同学妈妈的手热泪盈眶。王拥军把大家一直送到公路旁，直到众人上车才挥手告别，他望着远去的班车，再次流下了惜别的热泪。
晚上看着劳累一天的父母亲，王拥军真不忍心和他们探讨这么沉重的话题——他下一步的打算。好多同学已开始联络再行补习，而且学校也着手筹备补习班，班主任是个从内蒙古大学刚毕业分配回来的年轻人，名额有限，学校优先本校生，等着回话。二就是呼市已有了私立大学，一部分同学也在探讨去直接上这种学校，费用高点儿，但能早毕业，卫晓东上这种自费大学的意向很大，他劝说过王拥军一同去。
王拥军的父母亲表示，不管他补习也好，自费大学也行，他们还会竭尽全力供养他，让他自己选择。但王拥军却没先考虑念书的问题，他看着不讲穿不讲戴、受苦如牛马般的父母；再看看脸黑肤糙、头发乱麻般的大妹，还有二妹、大弟、三妹都在读书，二弟还小，母亲干活带着。虽然现在生活条件已好一点，但一家八口人的重担压在三个人身上，是何等的沉重啊！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父母亲给了自己一条新生命，已经是感恩不尽，又把自己抚养成人，还供养读书到这种程度，恩情真是终身难报。所以他现在考虑的不是复读和自费的问题，而是在读与不读中做选择。
那天晚上，王拥军和父母亲第一次推心置腹谈了那么久，他的心为二位老人的真心打劝而再次深深感动，他也诚心诚意谈了自己的理想和担忧。妹妹弟弟们都已微鼾阵阵，他轻声告诉父母们也睡觉吧，黑暗中他久久不能入睡，陷入两难的抉择中。
那几天，王占荣的五妈去世，王家的男人们商量着趁这次办丧事把迁坟的事也办理了。因为现在的祖坟所在地周边已被农田包围，秋季浇地，坟地同时也被水泡着，大家都觉得自己被水泡了似的，都认为应该搬离这个地方，这样既对祖宗说得过去，自己将来那一天也舒服、放心。
迁坟是大事，必须动用阴阳先生，这阴阳先生请的是谁，原来是新和小学校长乔忠民。迁坟的事办完后，乔忠民却把王拥军的惆怅事也给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