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自费上学（1）
这年九月初，王拥军身揣岳父岳母给拿的一千多元钱，踏上了去往呼市的火车。他走时孩子还没过一个生日，但已能在姥姥的炕上扶着墙蹒跚行走。圆圆的光头，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盯着爸爸，从炕上爬到了王拥军的身上，他紧紧搂住闺女，在她毛茸茸的光头上亲了又亲。
东去的列车，从河套平原驶出后便一路沿山麓向前。王拥军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他一直从窗口瞭望着外面的景物。起初列车左边连绵的山脉吸引着他的眼球，陡峻的大山随处裸露出地质岩层的清晰线条，隔一段就会出现一条山沟，从山顶到山脚，似神力整体挖走了空缺部分，让人难以置信那是千年万年雨水冲刷而成的深邃沟壑。
久看山脉容易眼疲，他把目光转向车窗右方，居高临下看到了如一根白带的黄河，弯弯曲曲渐渐隐没在视线外。
当著名钢城包头出现在眼前时，已是正午时分。王拥军从车上平视包头，连片规则的平房从车窗外向后倒去，偶尔有孤独的楼房或大烟囱一闪而过。火车走走停停，似乎在两三个站台停留过，走了好久还没走出这座城市，他第一次领略到城市庞大的概念。
从包头以后的视线中，山上陆续有了树木和绿草的影子，这有别于整个上午几乎是光秃秃的乌拉山。这一路的大青山风景都和王拥军脑海里土匪扰民钻山、大青山游击队可歌可泣的战斗故事交织在一起，在经过沙托二县地界时，他甚至联想了一会儿姥姥姥爷的祖宗们曾经生活在这一带的情形。
下午三点多到达呼和浩特站，王拥军按通知书的指示坐环城车到了指定地点——呼和浩特市第十七中，一座坐落在呼市西城区的普通职业学校。当他提着行李站在大门口观望徘徊时，发现一个年轻小伙子也提着行李匆匆朝这里走来。两人互相走近，互望一眼，王拥军开口道，“是来报名的吗？”对方咧嘴笑了笑，“是，看来你也是。”两人几乎同时从身上掏出通知书，确认地点没错，都是同一个地址，王拥军同时看到对方通知书上面写着张海威。
互相一说话，口音相同，两人都喜出望外，再一了解，都是来自套川县。张海威双颊绯红，不太明显的那双丹凤眼笑眯成缝，他上前紧握王拥军的一只手，“王大哥，真是想不到啊！千里之乡遇故人，难得、难得。”王拥军听出对方书生味十足，一问果然是才高考结束，落榜后来念这类学校。
这座学校看样子是多年的老学校，只在大门口东有一栋两层办公楼面朝街道。一进大门右手是食堂，再往前走就是几排陈旧的教室和宿舍，一道铁门锁住了向南的去路，从铁门看去，里面是偌大的操场，四周墙角下长满了青草。
两人被安排进同一间宿舍，里面已有两位外地学生住进来。床是那种圆铁管焊接成、上下两张铺，总共四组床，可住八人。那两位先来的学生已住在了靠窗床位的下铺，王拥军和张海威只好各选了靠后两张床的下铺，开始布置起居环境。
接下来的两天，学生从四面八方陆陆续续赶来，安排住宿，报名分班。到开课前，这批学生被分成两个班，每班有三十几个人，王拥军和张海威分在了同一个班里。
这些学生来自自治区不同盟市，被随意分到不同的班级和不同的寝室，直到老师开始上课后大家才明白了怎么不见教育学院牌子的真相。
是教育学院主办、借用十七中的办公场地、教师以学院的老师为主、部分聘用十七中的老师兼职。十七中是全呼市有名的职业学校，特别是英语专业的师资和配置达到了相当水平，属于联合办学，将来教育学院颁发国家承认的专科文凭。
由于是老学校，上大课的教室和宿舍设施简陋，条件落后，只是到上听说课和口语训练课时，才进到楼上的专门教室，看到了清洁的环境和使用上了先进的设备。因为大家都是奔着那个国家承认的正式文凭，所以也就不在乎这些条件了。
当最后一个住宿者到来时，寝室里只空着王拥军的上铺。只见来人把那卷简单的行李往铺上一扔，没去张罗着收拾，而是一屁股坐在王拥军的铺上，从上衣左下口袋里摸出一盒哈达门香烟，抽出两支，递到他面前。
背靠被褥半躺着的王拥军连忙坐直了身子，连连摆手示意不抽烟的同时，仔细打量着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后来者。来人随后站起身，挨个给其他床铺上每个人递烟，并自我介绍说叫梁志义，从伊克昭盟王爱召旗来的，和老婆抢收庄稼才赶来。
宿舍里只有来自乌兰察布盟的甄大林接住了梁志义递上的香烟，接着两人坐在一张床上，点燃烟抽了起来。在王拥军看来，甄大林虽然看上去和班里大多数同学年龄相仿，基本是二十岁左右，但他那头稀疏的头发、深度的近视眼镜以及一副黑沉沉的麻脸让他显得比其他人成熟且深沉。这会儿看他那老练的抽烟姿势，真猜不出来两人的烟龄孰长孰短，但从他说自己是老补生看，烟龄一定短不了。
梁志义的自我介绍一下子引起王拥军的注意，开学几天中他还没发现像自己这样拉家带口的，至少是西部区的同学中是没有，至于东部区里的是有几个看上去岁数差不多，但碍于还都不大熟悉，也没去了解太多。
当梁志义又坐回来时，他笑笑说，“怎么，地里收完了？我地里的恐怕家里人还在收呢。”梁志义愣了愣，“怎么，你也有地？”“哈哈，不光有地，孩子也有了，”王拥军把一只手抬过自己的肩头，“已经有这么高，快过生日了。”“男孩儿女孩儿？”“女孩儿，”“我的是男孩儿，也快过生日呀。”两人接着又互通了年庚，结果是同属六三癸卯年，王拥军比梁志义大一个多月。
两人都为有这样的奇遇而高兴，晚饭时王拥军从校外的小商店买了烟酒和下酒菜，叫了张海威和甄大林及另一个同县老乡一起在宿舍和梁志义喝酒。几个人都没去上晚自习，直到同宿舍的其他人回来洗漱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