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珊珊不像孙毅杰那般执拗,能听进去别人说的话,纵然一副不情愿的态度,终究还是同意了杜莱优的提议。
其他人则还是老样子。
孙毅杰反对杜莱优的人体实验做法,反对陈珊珊的安乐死方案,不过迫于杜莱优手里的枪,也只能自己生闷气。
王浩华继续扮演着不负责任却精明强干的领导角色。由于这项实验有利于大家,是集体所需,所以他虽说得大义凛然,却并未较真去阻止。
总之,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讨论,一次又一次的争执之后,最终方案总算是敲定下来了。
先由陈珊珊带着数人聆听赵文龙的遗言,若是有能为他立马实现的请求或愿望则尽量满足。其他待命的人则随时听候差遣。
等赵文龙的生命体征变弱或者无法承受痛苦之时,对其使用乙醚,使其进入麻醉昏迷状态。接着就是将不明物的组织物放入赵文龙的创口处。因为只有背后一处被钢筋刺穿的创口,所以需要将赵文龙的身体抬升,然后翻转过来。该工作由孙毅杰全权负责(孙毅杰初时拒绝,听到杜莱优说“其他人来负责可能会很粗暴对待”,后来就同意了。)。
为避免组织物和赵文龙结合之后,发生难以掌握的状况,杜莱优吩咐李鸿明带着几人开皮卡车去综合楼把乙炔气割枪拉回来(综合楼是一个百宝箱,可以说只有想不到的东西,没有找不到的东西。这也是脚下这栋只剩残垣败瓦的旧式实验楼被淘汰的原因之一)。
人群里考取了C1驾照的人有几个,但只有钱建峰自告奋勇,所以由他开车。不过看他的样子,大概是想借此逃离酷暑,躲进车厢里享受空调。
至于乙炔气割枪的作用,不用解释,大家也都明白。就是为了“难以掌握的状况”出现时,比如赵文龙变成另一头不明物时,用火焰消灭他。
不明物追击我们的时候曾用火焰攻击过我们,但它也因此损耗了一部分身体,由此可见火焰对它有攻击效果。其实按常理来说,只要是碳基生物都会怕火焰。
李鸿明他们已经出发,陈珊珊也在行动,我虽然是策划者之一,此时却无所事事。眼睛四处看,看到杜莱优正在用酒精清洗那块肉乎乎的组织物,便走过去。
也不知杜莱优在重生的七年时间里是否曾做过人体实验。不过以杜莱优的性格而言,我想可能性很大。而且有一点很关键,时间每隔七天就会重置,人和事物会恢复如初,即使杀了人,最多七天这人又会复活。
但我希望杜莱优能明白一点——时间牢笼不存在了(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了),时间不会再重置。基于这一点,有些事情会成为定局,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行事大胆。
“应该不需要那么大一块的吧。给你。”
我把腰后别着的刀递给杜莱优。
杜莱优接过,随口问道:“哪来的刀?”
“从那个外来人身上缴获而来。”
“我到处找你的时候曾路过C区女生宿舍,在7号宿舍楼楼下看到一摊血,是你当时受伤流的血吧。你身上的衣服也是当时换上的吧。肖嘉敏的衣服。”
到底有多少人知道我穿着肖嘉敏的衣服啊……
“嗯,我和「奇」在那里展开过一场恶战,战胜他之后便躲到楼上其中一间寝室里。当时衣服脏了,随便找的衣服换上,我也不晓得是肖嘉敏的衣服。”
“那个外来人叫「奇」?”
“我也不清楚,自己给他取的名字。对了,按你的行车路线,你有在路上发现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吗?”
“有。是吴国富吧?我把大的肢体收集起来带去绿电了,想着测试一下大怪物对尸体的反应,不过没什么收获就是了。就连我拿车撞掉这么大一块组织物,大怪物也没有反应。”
“…………”
杜莱优的胆子到底是有多大呀!
“对,是他。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上绑有炸药,他是被炸死的。我猜测炸药是近距离遥控引爆,凶手是「奇」。但在搜身的时候并未在「奇」身上发现遥控器,怀疑是在追杀我的过程中被他扔了。昨天校园里还有几起爆炸事件,情况应该和吴国富一样。”
“遥控引爆的炸药?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了耶。”
“是呀!哦,对咯!”
我把左腕上的绑发绳取下,递给杜莱优。
“还给你。”
“戴上。这是我宣示主权的标记。”
“嗯?啊?”
到头来,我至今仍未知道杜莱优对我是抱持何种情感。是把我当成解救她的恩人,所以对我表现热心?是因为我们两个是同样的身份(重生者),所以对我表现热情?还是说……是我自作多情?
有个心理学效应叫做吊桥效应,是指当一个人提心吊胆过吊桥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这个时候,碰巧遇见另一个人,那么他会错把由这种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为对方使自己心动,才产生的生理反应,故而对对方滋生出爱情的情愫。
被时间困住七年的杜莱优如同吊桥上行走的人,所以,无论杜莱优对我抱持何样的情感,估计都不是真的,都是心理作用。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把绑发绳默默戴上,“杜莱优,你自重生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脑海里有没有听到过声音?”
“……声音?”
“对,脑海里的声音,清醒或昏睡状态下都能听到。是一把阴柔怪气的女声。我很确定不是幻听,因为她能和我正常对话,有自我意识。在我重生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和这把女声接触过好几次。最近一次是昨天在绿电被大怪物撞昏迷的时候。”
“我脑海里没有这样的声音,不过这个状况很有意思。”
居然觉得有意思,一般不都会觉得是我疯了吗?
“一般是她主动抛出话题?”
“是的。”
“具体是哪方面的话题。”
“对我的人生进行批判之类的。反正不是什么好话题。”
“喔~”
杜莱优抱住胳膊沉思。
“有对你造成困扰吗?”
片刻,她重新开口。
“那倒没有。”
“下次这把声音再次出现的时候,你要掌握主动权,尽量从她那里套出点儿可用的信息。这些信息或许有助于我们了解这个世界。不用害怕,我会陪在你身边。”
望尘莫及啊!
我只把脑海中的声音当成一种怪异现象,而杜莱优想到的却是如何利用这把声音。
她是高山,我是深谷。
杜莱优用刀将组织物分割成大小均等的六块,每一块都如拳头大,除形状不同,几乎都是一样的东西。将其中两块拼接回一起,也不见有相融的反应。
很难想象只由单一组织物组成的不明物是如何做到灵活运动,难道真如李鸿明所言,它是外来生物?也只有这个解释最为合理。
说起李鸿明,李鸿明就来了。
远处响起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去拿乙炔气割枪的一行人回来了。
乙炔气割枪由乙炔瓶、氧气瓶、焊枪组成。众人每人出一点力,不一会就把设备搬上来了。
另外一边,陈珊珊他们也已完成工作。不过,与其说是完成工作,不如说是结束工作。因为赵文龙唯一的愿望,唯一的请求就是不想死。这是谁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也只能草草结束。
然后,就来到了关键的下一步。
大家都围过来了,以赵文龙为中心形成一个包围圈,共同观看这一场实验。人群里除个别女生的哭声外都保持着高度的静默。
“珊珊,你确定由你来操作吗?你可以在一旁指导,由我来操作。”
我对拿着医用乙醚的陈珊珊说。
陈珊珊摇头拒绝。
“我来吧。做人要有始有终。”
乙醚滴落到口罩中,再被肺吸进体内,不一会赵文龙就彻底没了动静,虽然在操作之前他就已没了动静,但这是两种概念。
杜莱优用手拍打赵文龙的肩膀,试探药效情况。几次拍打过后,始终不见赵文龙有所反应,唯有呼吸和心跳证明他还活着。显然已经进入麻醉状态,可以实施下一步。
“来吧。”
杜莱优对孙毅杰说。
“将赵文龙抬起来吧。抬起来后面朝下放下,朝哪边都行。”
“真要这么做吗?难道除了我以外,都没人反对吗?”
孙毅杰如此说着,却也没撂挑子不干。
在集体的车轮中,个人的反抗不值一提。除非有能如杜莱优那般的魄力和能力,不然非得身不由己。这就是集体的魔力,身为集体一份子的无奈。
到抬升赵文龙的这一步,帮忙的人多了起来,连王浩华也搭了把手。有的人抬头,有的人抬脚,有的人扣住腋窝,喊“一二三”就直接开始。
慢慢抬升的过程中赵文龙还是会表露出丝微的反应,但看上去更像是机体的条件反射,就好比是断头蛇的蛇身扭动。
众人将赵文龙以背朝天的姿势放置在一旁已经铺好的无菌布上。而赵文龙原先所在的位置,一条约十公分长的螺纹钢赫然矗立在地面上,小巧却阴森,比张牙舞爪的老虎还要吓人。
再看赵文龙,只见他的腰后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小窟窿,依这个位置看,脊骨肯定受损。事实上赵文龙的下肢也是没有任何感知。
窟窿里渗出血来,以出血量来看,没有伤及动脉。即使如此,到这一步,基本可以提前为赵文龙准备葬礼了。
杜莱优用剪刀把张文龙的上衣剪开,以酒精清洗伤口。随后挑选其中一块组织物,准备放入伤口中。
“我要开始了,大家散开一些。”
杜莱优表情严肃地如此说。
“把乙炔气割枪点着,如果两者结合后生成难以控制的生命体,我会用火枪焚毁它。不想见到此种场景的都给我离开,千万别在我旁边一惊一乍。”
一惊一乍的人倒没有,哭哭啼啼的人倒有一个。
陈珊珊双手捂脸,情绪崩溃地哭泣起来。她还是太善良了,越善良的人,越是接受不了阴暗的东西。
孙毅杰冲杜莱优骂了一句“疯女人”便主动搀扶陈珊珊离开。其他人也陆续离开,现场只留下我和李鸿明。
李鸿明先后打开乙炔罐的阀门和氧气罐的阀门,接着点燃乙炔和氧气混合的气体。
随着“呼”的一声,火焰从枪嘴里喷射而出,持续呼鸣。
“开始咯。”
杜莱优一声高呼,随即将组织物放置在伤口上。
已被切割的组织物还是太大了,无法塞进伤口里。切割成合适的形状也是可以,但杜莱优怕分割得太小会废掉这块组织物便没这样做,所以只能顺其自然了。
等了有几分钟,始终不见两者有任何反应,只有伤口流出的血是唯一动态的存在。
杜莱优是个行动派,也是个异想天开的人。她竟叫人拿来打火机,用火焰灼烧组织物。
“如果是生物,应该怕疼的吧。疼了就会找地方钻。”
她充满童真地这么说。
然而,结果却很现实。
只听李鸿明突然惊呼起来。
“快看!动了!”
“动了!?”
我也跟着惊呼。
细看,只见组织物不仅动了,还一点点往伤口里面蠕动。乍一看,就好像后背挂了一只大号水蛭。
忽然,赵文龙“啊”一声清醒过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扭动,像癫痫发作的病人,反应甚是激烈。
见此情形,我立马拽起杜莱优,几乎是拦腰将她抱到李鸿明身后。
我心想是不是乙醚用量少了,想着叫陈珊珊过来察看一下的时候,发现那些躲在远处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大马路方向。再仔细一听,居然听到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我的第一反应是「奇」挣脱束缚把皮卡车开走了,但目光扫过去,发现竟是另一辆车辆行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