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与陈广莉交谈的当天晚上,我和杜莱优、渔子霏以及对门的冯丽娜都被一阵急促的狗只惨叫声吵醒,从梦中醒来。
我原以为是外头的流浪狗突破防护闯了进来,但循着声音往楼上走的过程中,通过眼看、耳听,以及旁人的反应,逐渐发现自己想错了。
正在发生的事情不危急,但充满劣气。
惨叫声沿着楼梯一直往上升,我们跟随同样被吵醒的人们寻声赶往最顶层。当到达最顶层,只见到周昌明、钱建峰、张家明、宋宝军四人,并未见到发出惨叫、被陈广莉饲养的那条泰迪犬——宾果。
没错,发出惨叫的确实是犬只,但,是楼内的犬只,而此时宾果已经不见了踪影。
通过更早到达的人的口述,以及现场所见,我虽未亲眼所见,但也大概知道事情的经过:
周昌明等人趁着夜晚大家睡觉的时候,用绳子像套马一样套住宾果的脖子(宾果平时都是不牵绳放养,时常在各个楼层乱窜,因而给了周昌明他们下手的机会)。接着将宾果一路拖行至天台,然后像丢垃圾一样将其丢到楼下去。
毫无疑问,宾果肯定是摔死了,就算还有一口气也会被楼下的流浪狗分食而死。
唯一不知道的是,周昌明他们这么做的目的。
“呜哇啊啊啊,啊,啊,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呜,噫……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广莉趴在防护栏上伤心地放声大哭,宛如孩子,宛如婴儿。
她几乎和大家同时赶到,也就和大家一样,迟了一步。
而作恶者则在一旁放声地大笑着。
两种截然相反的声音在夜幕下互相碰撞。
渔子霏看不过眼冲上前去;杜莱优则转身离开,估计是要下去睡回笼觉,她对这种事情似乎不怎么关心。
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看回渔子霏这边。渔子霏以直捣黄龙的气势杀到周昌明面前,直接捉住事件的核心人物。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质问道。
语气还带着最后一丝温柔,不是问“凭什么”而是问“为什么”。
周昌明、钱建峰、张家明、宋宝军,四人均没有回答渔子霏的问话,嘴里只有“哈哈哈”的笑声,个个都是一副挑衅和放荡的表情。
看他们的神态和动作,应该又是烂醉状态。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他们四人每天晚上都会喝得如现在这般酩酊大醉,仿佛不要命一般。喝醉好入睡——是他们的说辞。
“很好笑吗?你们难道就没有一点儿负罪感?”
渔子霏再次质问道。
“什么负罪感?”
周昌明大着舌头这么回道。
“杀戮的负罪感。不问自取的负罪感。那条泰迪犬是广莉的私人财产,由不得你们以这种方式私自处理。”
周昌明耸了耸肩:“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渔子霏被气得左手叉腰,“你们是在玩乐吗?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那条狗吃太多了,这些天都浪费了多少粮食,还不时对着人吠,完全不知道自身的地位,我早忍它很久了。”
“它吃的都是别人倒掉的剩饭剩菜,压根没有浪费粮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还是在帮我们处理厨余垃圾。”
“关你什么事。”钱建峰踉跄地往前走了一步,“渔子霏你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啊?整个启航超市还不够你管的吗。”
他同样大着舌头说话,喝得是真不少。
“…………”
渔子霏冷沉着脸,没有回话。
以我对渔子霏的熟悉,她此时应该是生气到了极点。
“一条宠物犬而已,死了就死了,不,死了更好。没将它烹煮,喝它的血吃它的肉已是很仁慈了。”
张家明这么说。
“外面一堆狗屎味就算了,楼内也搞得臭气熏天。你们看你们的脚下,满地狗屎,想上天台透个气,喝个酒都不行。我们不过是在为民除害。”
宋宝军这么说。
“就是。”钱建峰附和道,“再说了,陈广莉老是不牵狗绳,万一咬着人、抓伤人怎么办。这里可没有狂犬病疫苗,而狂犬病的致死率接近百分百。”
他们转移话题了。
他们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与现在发生的事情是两码事。如果是出于对集体有危害就必须清除的考量,那么我们同样可以对多次危害集体的这四人直接动用私刑。
换言之,他们是在得寸进尺,而非在讲道理。
渔子霏捂住肚子蹲了下去,情况有些不太妙,我赶紧上去搀扶她。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爆开了。”
“不是。”渔子霏摇头,“被气到了,胃有些痛。”
生气到胃部痉挛的情况我也曾经历过,我明白渔子霏此时的痛苦,于是以公主抱的方式将她抱起——带离现场就是最好的治疗方式。
我抱着渔子霏往出口走去时,身后传来陈广莉悲切的声音。
“你们凭什么这么做,你们凭什么这么做。呜啊,啊啊啊啊啊……”
陈广莉如此痛诉着。而其他人则无动于衷,包括观望的人,自然也包括我。
因为这不是一件危急集体的事,总的来说,算是私事。而且这四个人说的话在某些方面有一定的道理,因而不会有人表态,也不知道该如何表态。
还有一点,大家对外头的流浪狗可是深恶痛绝。没有它们,我们不会被围困,生活质量也不会如此差,这种痛恨会转嫁到宾果身上不足为奇。
所以,观望是最好的选择。除非这四个人说出更出格的话,像那天晚上一样激起群愤。
“真是集体的渣滓。”
然而,出乎预料,还是有人发声了。
我回头瞥了一眼,是易天。
“你们也就会欺负小动物,真有能耐何不把外面的流浪狗都宰了。做不到吧,因为恃强凌弱、欺软怕硬就是你们四个的本质。”
“对对对。”钱建峰略带阴阳怪气地说道,“你有爱心,你有能耐,你最高尚,谁不知道你这个背后长毛的家伙是嘴强王者。”
所谓“长毛”是指易天背后的兽皮痣。而“嘴强王者”的称谓,似乎是这四人内部对易天的戏称,钱建峰这么一说,其他三人立马笑了起来。
笑声刺耳,同时刺痛陈广莉那早就破碎的心,我再次回头看去时,只见陈广莉举起双手扑向那四人。
“啊啊啊啊…………”
纤细的双手像刨东西似的,又抓又打。
“你们有什么权力这么做。坏蛋、坏蛋、坏蛋、坏蛋、坏蛋、坏蛋、坏蛋、坏蛋、坏蛋,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发神经!”
钱建峰大喝一声,用左手格挡的同时,右手收在腰间蓄力,似乎有对女生动用暴力的打算。
易天也注意到陈广莉可能要面临的危险,移动几步,用身躯隔开陈广莉,背部对着钱建峰。
钱建峰回过头去,对着身后的三人说:“我就说她会是这种反应。”
周昌明笑着回应:“她把宠物当儿子养,不是这种反应不就显得她虚情假意了吗。哈哈,哈哈哈…………”
四人又笑了起来。
嬉皮笑脸。
没心没肺。
恶劣至极。
如果说人生来就丑陋,那么,这四人只是把道貌岸然的皮囊剥掉,露出本来面目罢了。
大部分人亦如此,在这如同监禁般的二十天生活里,好多人都慢慢展露出人性丑陋的一面。
最直接的影响是集体中不再存在情侣关系。无论爱情长跑了多久,现在通通变成同学关系了。而且大多还不是以和平的方式结束感情。
我亦如此。只不过我在重生之前就已经是垃圾、人渣、废材,更差往更差的方向发展,因而在别人眼里看来,我没有任何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