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洒喷出的热水溅在浴帘上时，张薇闻到了铁锈味。
瓷砖缝隙里蜿蜒着暗红色水痕，像条蜕皮的蛇钻进地漏。她关掉龙头，发现花洒软管不知何时被拧成了麻花状——这是恬恬发脾气时才会干的事，但女儿此刻正在三十公里外的寄宿学校晚自习。
浴镜蒙着层奶白色雾气。
她伸手擦拭镜面，指尖突然传来黏腻的触感。水雾凝结成的油脂在镜面上划出三道平行的痕迹，像是有人用沾满护手霜的手掌抹过。当镜中影像逐渐清晰时，她看见自己左肩后方多出一团模糊的阴影。
ot谁？！ot
转身的瞬间，浴巾带倒了置物架上的沐浴露。瓶子滚进浴缸底部，泵头撞击陶瓷的声响在狭小空间里不断折射。磨砂玻璃外，阳台上晾晒的白色床单正在夜风中飘荡，月光将布料的褶皱投射成佝偻的人形。
张薇死死盯着排水口。几缕灰白发丝纠缠在滤网上，发根处粘着块米粒大小的暗红碎屑——像干涸的血痂，又像她今早在衣柜发现的水泥碎末。
浴室顶灯突然开始闪烁。
在明暗交替的间隙，她瞥见镜中的自己维持着转身的姿势，而现实中的身体早已面朝浴帘。当灯光彻底熄灭时，镜面突然浮现出荧绿色的数字「2103」，这是去年物业统一更换的电子防雾镜才有的功能，而她的镜子分明是老式镀银款。
手机在客厅茶几上疯狂震动。
张薇裹着浴巾冲出浴室，却在走廊地毯上踩到硬物。儿童房门口散落着五枚国际象棋棋子，黑国王的权杖顶端沾着巧克力渍——这套棋上周就被恬恬带去了学校。
未接来电显示「陈明」，回拨过去却是空号。
当她打开客厅顶灯时，发现沙发上的靠枕排列方式变成了丈夫惯用的「三足鼎立」造型。最中间的米色抱枕凹陷处，留着个完整的后脑勺轮廓，几根花白短发在射灯下泛着银光。
空调出风口飘下片纸屑。
那是张便利店小票，购买时间是今天下午四点二十分，商品栏赫然列着「鲜牛奶15L×1」。而彼时她正在超市买垃圾袋，手机支付记录显示结账时间是四点三十五分。
厨房传来冰箱门闭合的闷响。
张薇抄起茶几下的高尔夫球杆，赤脚踩过冰凉的地砖。冷藏室里的提拉米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半碗吃剩的皮蛋瘦肉粥——陈明出差前夜她煮的那锅，本该早就倒掉了。
瓷碗边缘结着圈冰霜，木勺以四十五度角斜插在粥里。这个角度她再熟悉不过，每当陈明思考案情时，总会把钢笔斜插在记事本同样的位置。
突然有滴水珠落在她后颈。
天花板的阴湿痕迹比早晨扩大了整整一倍，水渍轮廓酷似侧卧的人体。在脊柱形状的末端，某种黄褐色物质正缓缓渗出，顺着墙纸纹路流到电冰箱顶部，在「Haier」商标的「i」字母上聚成晶莹的水珠。
手机再度震动，物业群发通知：「今晚十点至次日六点检修水管，届时将暂停供水。」
张薇看向电子钟：2147。
当她拧开厨房龙头验证时，水流却异常汹涌。泛着铁锈的热水喷溅到窗台上，将那盆绿萝的叶片烫出焦痕。更诡异的是，水流在台面积成的小水洼里，浮现出倒转的「救命」字样——就像浴室镜面上的镜像文字。
主卧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梳妆台抽屉整个摔在地上，各种首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串消失的珍珠项链正躺在穿衣镜前，每颗珠子表面都布满细密的齿痕。张薇蹲下身时，在镜面边缘看见半张模糊的倒影——布满皱纹的嘴角正以不自然的弧度咧开，露出沾着巧克力残渣的牙齿。
窗外飘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
《致爱丽丝》的旋律在降调处突然卡顿，像是弹奏者的手指被什么东西绊住。张薇颤抖着掀开窗帘一角，302室的窗户漆黑如墨，但当她打开手机摄像模式放大观察时，夜视功能下的玻璃窗显露出数道新鲜的掌纹——从室内按压形成的掌纹。
物业值班室的电话始终忙音。
当她打开业主群想要求助时，最新消息记录停留在三天前。置顶公告里302室的讣告下方，突然多出条空白消息，发送时间显示为五分钟前。她点开空白消息的瞬间，手机相册自动跳转到上周拍的早餐照片，原本盛着煎蛋的盘子里，赫然多出半片淡蓝色药板。
走廊传来指甲刮擦金属门的声音。
张薇将眼睛贴上猫眼，看见布满划痕的镜头外晃动着灰白头发。老式防盗门的链锁突然自行滑动，在锁槽里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当她用背部死死抵住门板时，闻到了陈明那瓶古龙水的后调——雪松混着广藿香的味道。
衣柜滑轨的震动从主卧传来。
她冲过去时，发现所有抽屉都呈阶梯状拉开。陈明的衬衫整齐叠放在第三层，领口处别着枚生锈的琴谱夹——302室老人总别在中山装口袋的同款。最底层的羊毛毯里裹着本儿童画册，恬恬用蜡笔在扉页画的全家福上，多出个蜷缩在衣柜顶部的灰色人影。
浴室突然传出冲水声。
马桶自动 flushing 的轰鸣中，张薇看见水面浮起张泡发的便签纸。捞起时，上周她写给陈明的购物清单背面，有人用红笔描画了整栋楼的剖面图。301与302之间的墙壁里，填满火柴人形状的黑色线条，其中一个正将吸管插入她家的冰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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